大吴帝国前传

慕容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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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夜谈曹 袁(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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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狩猎后,孙、祖两家的战绩如下。孙坚射中野鸭三只、雉鸡三只。祖茂射中野鸭两只、雉鸡一只。孙贲用一种叫“罕”的长柄小网活捉了三只小雀,自己留了一只,并将另外两只留给孙辅与孙策玩。较为年幼的孙辅则与孙策没有亲自参加狩猎,而是与仆人们一起去布置“峭格周施”,也就是一种在林木间设置的捕兽绳网。结果凭借此法,他们也捉到了野兔两只,豪猪一只。因为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吃豪猪,就把它放了,而留下野兔做肉食。祖迅则与其余祖家仆人用“毕捕”的方式,将一头已被孙坚射伤后腿的小鹿赶入包围圈,并最终用一人高的硬木制“毕棒”将其击杀。总之,此次捕猎收货虽丰,对林木之索取却节而有度,既体现了《礼记?月令》仁爱万物的思想,又彰显了孔子“乐而不淫”的境界。

夜里两家人在附近的一个破败的西王母祠里露宿。西王母本是汉代民间信仰体系中的头号女神,祠堂遍布各郡国。孙坚做了盐渎县丞后却说服赵县令拆毁了县境内五成以上的西王母祠堂,以免被别有用心的反贼利用。考虑到前汉哀帝时“西王母行诏筹”事件曾牵涉天下二十六郡国,一度成为社稷大患,而最近黄巾道反贼又开始重新利用西王母崇拜诱骗流民入伙,赵县令与韩督邮便都默许了孙坚的行为。孙坚也不忘公事私办,在废弃了自己庄园周围的一个西王母祠堂后,就将其改造为自家狩猎用的露营地,并将庙内的一些多余的建筑材料移到了自己的庭院。不过,在不放弃西王母信仰的吴甄的坚持下,他并没有捣毁庙内西王母的壁画像,也没有驱赶偶尔跑到此处向女神祷告的小民。毕竟,小民向女神奉上的贡品,不久后就会成为已笃信王充学说的孙坚的囊中物。事后,孙坚也可以再拿这些贡品去奖赏县廷里那些囊中羞涩的小吏,以此收买人心。

趁着孩子们都围着祠堂外被烤得香喷喷的整鹿流口水的机会,孙坚向祖茂使了一个脸色,二人便悄然进入祠堂的深处,去说一些不能为别人听到的悄悄话。孙坚先问:“大荣,叫你打听的事情有着落了吗?”

祖茂沉着脸摆摆手:“我只好如实相告了。这次你升迁县令或县长的希望又没了。文台你也知道,下邳国的盱眙(读“需仪”)县目下真缺一个县令。原来的县令,就是那个官场人称‘刺鳊令’的耿渔,因为吃了太多的刺鳊生鱼片,肚子里长虫,在公堂审案的时候竟突然口吐白虫暴毙了。你与韩福督邮关系不错,本来的确是可以通过韩大人这条线去说动郡里调动你去盱眙做新县令的。但我昨天通过韩大人身边的掾吏得到的最新消息却是:耿家坚持要郡里将这个名额再让给耿家人,并暗地里又在徐州刺史部里散布了一些对你不利的流言,说你不宜为长吏,只能为副手!”

“什么流言?”孙坚瞪大了眼睛。

祖茂叹了一口气:“要么是捕风捉影,要么是小题大作。比如,有人说你出行的时候往往不按朝廷规矩设置车马仪仗,而是单人快马,毫无官威。还有人说,以前有一个叫谢夷伍的下邳令,就是因为仪仗不周,而从堂堂钜鹿太守被贬为县令,若新任盱眙令依然是一个不懂朝廷礼制的乡野之徒的话,这不是丢尽了整个下邳国官场的颜面了吗?还有人说:孙县丞的小舅子吴景竟然与前任县尉的妻子有染,前任县尉尸骨未寒就与之成婚,可见孙县丞一家的家风人品……”

“就这些破事?”孙坚瞪大了眼睛,“这些事情韩督邮都知道啊?难道他没有预想好应付郡署与刺史部的说辞?他在射阳县买的那块田家的地产,若不是我孙某人通过北宫案向田邈施压,他怎么可能拿到市价之对折的便宜?”

祖茂继续说道:“不但说了这些。还有人说,你孙文台不仅官没官样,而且还老爱给下边的掾吏小恩小惠,颇有结党营私之嫌疑”。

听到“结党营私”这四个字,孙坚浑身的皮都起了一片疙瘩。原来,在党锢案发生后,“结党”就成为东汉官场上一个能够致人死命的字眼,毕竟按照当时的汉字写法,“党”字天然就带个“黑”字。也就在刚过去不久的熹平五年(176年),永昌太守曹鸾上书天子为党锢翻案,结果反而在当年闰月下狱被斩,朝廷由此也向天下昭示了永不为党锢翻案的决心。这时候若有人在郡署或刺史部胡诌几句什么“孙坚有结党营私的嫌疑”,那么,仅凭这毫无证据的“嫌疑”二字,就足以阻断其在官场上晋升的通道。

看到孙坚难看的脸色,祖茂马上安慰说:“文台只要有为朝廷报晓的心,朝廷终有一天会看到的!毕竟有志者事竟成嘛!”

“有志者事竟成?”孙坚轻蔑地回道:“这话本是先帝光武陛下对‘云台二十八将’之一耿弇(读“演”)耿伯昭说的,用以褒扬其讨伐张步的战绩,而此后耿氏宗族也因此赞语,而得到了本朝历代天子的庇护,过上了衣食不愁的日子。就拿那个吃鱼被吃死的耿渔来说吧,据说连一千个字都识不全,却被保举为茂才,难道不就是因为沾了祖先耿伯光的荣光吗?光武陛下说得的确好,‘有志者事竟成’!其中的真义,恐怕便是:‘祖先凌云壮志,子孙坐享其成’!”

祖茂马上抓住孙坚的手,有点紧张得提醒道:“现在风声已经这么紧了,文台可不要再妄议先帝啊!说惯了被人听到可真不好了!”

孙坚长叹一口气,没接祖茂的话茬,继续按照自己的思路往下说:“我到盐渎后,大破青州海贼,处死党酋张俭,但这些为朝廷立下的功劳,要么无法说,要么说了,上边也装着听不到。郡署里的功曹在每年的年功评定时,都偏向那些有强宗背景的官吏,而像你我这样的扬州外来官吏,却每次都被排挤。我是不是要像那个写《论衡》的会稽王充一样,以此等小吏身份终此一生呢?那王充毕竟还留下了一本内容颇为可读的《论衡》,而我孙文台又能够为后世留下什么呢?再去写一本兵书吗?但谁又会去读一个没掌过朝廷虎符的人写的兵书呢?”

祖茂皱着眉头听完孙坚的牢骚。他知道一般的宽心话已经对孙坚无效了,与其如此,不妨就干错下点猛药,彻底改变孙坚一心想做官的思路。想到这里,祖茂便改了口吻,斩钉截铁地对孙坚说道:“文台!有一件事情你肯定比那王充强!那就是你的钱!据说王充晚年都没钱看病,只好自己研究养身之术;而你孙文台目下却已经有了一片小庄园,光在这盐渎的家中就有八十个奴婢,且不论你在老家扬州也日益增长的财产。有良田、娇妻与爱子,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可是……我宁可用钱来买官……”孙坚随手拿出了一吊子五铢钱,在手里不断捏弄,好像这样就能够把这串钱捏压成一个二千石的官印似的。孙文台很清楚,这是一个权比钱大的世道,就凭借他作为县丞的一点点权柄,就可以在北宫案上将家财万贯的田邈收拾得服服帖帖。这又怎么能够叫他不进一步艳羡二千石的权柄呢?

这时祖茂又压低声音,顺着孙坚的话茬说道:“还真别说,真有买官卖官这一说。我在洛阳的一个朋友最近来信和说我,朝廷可能马上要推出卖官鬻爵的制度了!”

一听这话,孙坚的眼睛马上就亮了。“这是好事啊?多少给我们这些没有强宗背景的人一个机会!”

“可你买不到!”祖茂突然泼了孙坚一头冷水。

“那到底要多少钱?”孙坚再问。

祖茂回想了一下,回复道:“这只是一个在京都流传的价格,真正公布的时候只会更贵。三公级别一千万钱起价,卿这个级别五百万钱起价,外朝的二千石郡守二千万钱起价……”

孙坚点点头:“由此推算,运作到县令或者县长这一级别,那就是六百万钱。尽管我现在还没有怎么多财产,但我可以继续攒钱,甚至可以把所有奴婢卖掉换钱。这次你没看到胡婵吧?她上个月就根据我的嘱咐回扬州曲阿买小奴婢了。我想找些扬州小奴,养上两年,再在徐州卖掉,转手也能赚不少,毕竟这里人力更贵……”

“但还不够!”祖茂摇摇头。“文台,我的意思不是说:谁能够拿出六百万钱,朝廷就给谁县令的印绶。而是说,如果朝廷看上你,觉得你是个做县令的材料的话,那么,你还得额外再弄六百万钱孝敬天子。因此,在盱眙县县令的人选上,只有在耿家交不出六百万钱的前提下,朝廷才会考虑你。但文台你觉得耿家难道会连六百万钱也没有吗?”

听到这里,孙坚这才恍然大悟,想明白了为何耿渔暴毙后耿家丧事从简,原来就是为了省出修建豪华墓室的钱去打点各级官吏,以便让耿家人可以继续占据县廷。他叹了一口气:“阉货蒙骗天子,党人沽名钓誉,强宗尸位素餐,刁民蠢蠢欲动,可惜了这光武帝陛下开创的大好江山啊!”

祖茂笑了起来:“文台,真别灰心。你听说过曹操曹孟德的事情吗?”

孙坚虽然感到这问题有点突然,但也点点头:“在会稽剿贼救周泰明的时候,第一听他提到过此人。几年前曹操在做洛阳北部尉的时候,用五色棒当街击毙触犯夜间宵禁令的大宦官蹇硕的亲叔父,名震天下,这才让我真正晓得了此公的厉害。但今日你提他做甚?我与他有关吗?”

祖茂继续说道:“文台,你也不想想,一个洛阳北部尉竟然能够轻松杀死当红宦官的叔父而不受朝廷任何处罚,这难道不奇怪吗?按照常理推测,堂堂一个两千石永昌太守曹鸾就因为替党人说了几句好话而丧命,而一个四百石级别的小官却竟然敢如此挑战阉党的势力,事后竟然还被升迁为顿丘县的县令,这种反差该怎么解释?”

孙坚不耐烦地回道:“大荣,关于京都官场的事情你知道得比我多,别卖关子了,快自问自答吧!”

祖茂笑着作答:“答案其实很简单,就是因为曹操背后有比阉党更大的势力在支持。那就是袁家。”

“哦!”孙坚恍然大悟:“原来是你说的是太尉袁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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