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恒把两个银锭放在一起比较,再三确认这就是当初户部该拨给北境将士的军饷。
他紧紧盯着那两个银锭,通红的眸子快要冒出血来。
当初舅舅率领着北境将士和北齐的军队鏖战多日,人困马乏,缺衣少穿,打退了北齐七次进攻。
可最终换来的却是通敌叛国、凌迟处死!
苍天是何等的不公!
他闭了闭眼睛,抬头望向上方。
半晌,他面色恢复如常,把那两锭银子收到箱子内,锁起来,起身走出屋子,来到阮七七屋里。
“我打算去一趟扬州,你,能和我一起吗?”
他单刀直入,阮七七也不含糊,“我一介草民,无官无职,以什么身份去啊?”
萧恒看她一眼,忽地一笑,欺上前一步,“我们扮作夫妻,可好?”
阮七七吓了一大跳,他这是发什么神经啊?还夫妻,配吗?
“世子爷,你不觉得你口味挺重的?”阮七七指指自己那张易过容细眉耷眼的脸,“就这,你这京城头号大美男看得上?”
萧恒挑挑浓密的长眉,似笑非笑,“我看的是内在。”
“阿呸!”阮七七做势欲呕,“别来糊弄我!”
什么内在?有哪个男人先看内在,不都先看外表,再由外及内的吗?
萧恒若真的喜欢她的内在,除非有两种可能,要么,不是男人,要么,是圣人。
但,萧恒是个实打实的男人,言谈举止都没什么问题。
可,阮七七看不出他是个圣人!
所以,她断定,萧恒是个不正常的人!
萧恒无奈地笑了,眼前这小女子滑得跟只小狐狸一样,他的话,她很难相信。只是,经历这么多磨难的他,内心早就千疮万孔,早就不再以貌取人了。
这事儿,不急。
“既然不想扮作夫妻,那就扮作小厮吧。”想了想,萧恒又提议道。
“谁是谁的小厮?”阮七七忍不住嗤之以鼻,“为何不能是兄弟?”
“当然你是我的小厮。”萧恒顺嘴说道,“这样别人才不会注意到你,也好方便行事!”
虽然说的在理,但阮七七总觉得自己吃了大亏,心里不爽,拿架子,“你想要小厮多的是,我还是不去了吧?家里弟妹还小,母亲又病着……”
“我派人来照顾,”萧恒赶紧保证,“你大可放心。”
门都给堵死了,阮七七也不好再矫情,想了想,索性直说了,“去也行,不过总不能让我空着手去。”
萧恒明白,赶紧掏出荷包递过去,“这些你先拿着,等回头再给你补上。”
阮七七毫不手软地接过来,捏了捏,收到袖內。
两人说好,萧恒就回了东宫请命。临走之前,他还要把手头的事情交接清楚。
阮七七开始收拾行装,又和崔氏说了自己要跟着萧恒去扬州。自打那日被崔氏骂做“棺材子”,娘两个就有些心结,平日里阮七七又忙进忙出,也没坐下来好好说说话。
崔氏见她进来主动找她,还高兴得不得了,谁知竟然听说她一个大姑娘家要出远门,当即就急了,“你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怎能跟着个男人去扬州?成何体统?”
阮七七知道这个时代女子寸步维艰,可若要让她同普通女子那样,一辈子困于后宅,生儿育女,她实在不能忍受。
“母亲,父亲死得不明不白,我这一趟也是为的查清父亲的死因。”阮七七含笑望着崔氏,娓娓道来,“父亲虽是刑部的仵作,没什么身份,但在女儿心里,却是天底下最好的父亲。”
她说着说着,就觉眼眶酸涩起来。脑海中,阮开福乐呵呵的样子又浮现出来。
她刚穿过来,曾心灰如死,每日里病恹恹的,半死不活。是阮开福,想方设法逗着女儿,偷偷从外头买点儿好吃的塞给她,连那么小的弟弟妹妹都不舍得给。
父女俩相处不过几十天,他就用微薄的俸禄给她买了三四套好看的衣裳,弟弟妹妹却只能穿改小的衣裳。
林林总总,她现在能忆起来的,都是从小到大阮开福对她的好。
生在这样的家里,她已经是女子中顶顶幸福的了。
等她总算是想明白振奋精神打算在古代好好活下来时,阮开福却没了。犹记得半年前的早上,天还有些黑,阮开福就从炕上爬起来,穿戴齐整,说是要去刑部。
阮七七当时起得早,把阮开福送到院门外,上了牛车。
阮开福当时还笑着对她挥手,“七七,回去吧,外边冷。”
她站在那里没动,阮开福无奈地笑,“七七,听话,爹晚上回来给你带朵京中时新的绒花。”
可是到了晚上,她盼望的绒花没有带来,却接到了阮开福的尸体。
是张来顺带着几个刑部的捕快送回来的,依然是那辆牛车。
当时张来顺告诉她们母子几个,阮开福在刑部忽然暴毙倒地,大夫来了就没气了。
崔氏因生小九伤了身子,顿时没了主心骨,抱着尸体大哭起来。弟弟妹妹也跟着哭哭啼啼,只有阮七七,蹲在阮开福的尸体旁,低下头悄悄查看。
她闻到他嘴里有苦杏仁味。
阮开福,是中毒而亡。
她不知道阮开福得罪了什么大人物,只听说他今日要去验一具尸体,这具尸体是一个户部的小吏。
一个仵作,不过是验尸而已,验的还是户部的一个小吏,竟然暴毙而亡,这意味着什么?
阮开福定是知道了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那户部小吏,也许不是正常死亡。
她人微言轻,不知该怎么去做,只能等待时机。
张来顺曾告诉过她,阮开福临死前,让他转告一句话,“告诉七七,不要仇恨,过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