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老头外甥叫王元,乃家中独子,一进屋看到舅舅一家惨死,顿时吓得两腿发软,爬跪到杨老头身边,上下看了一番,忽地爆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哭嚎。
“舅舅,您老人家这是怎么了?啊啊……”
阮七七站在门口仔细观察他的言行举止。
王元哭了一通舅舅,又爬起来去里屋看表弟,又是一阵大哭。
阮七七发现他哭的时候双手抱头,揪着头发,肝肠寸断,哪里像是杀人凶手?
从情理上推断,王元也没有杀人动机。
不过杀人凶手也会伪装,她还是相信证据!
王元哭嚎一通,慢慢冷静下来,转过身来冲萧恒连连磕头,“世子,小的表妹在国公夫人身边当差,求您看在夫人面上,替小的舅舅一家查出凶手!”
说完,咚咚咚冲着地面磕头。
看来他还不知道杨秋红也死了。
萧恒见状看向阮七七,阮七七沉吟着,“世子,听说他以砍柴为生,让他到院子里砍柴吧。”
子夜把人带来的时候,在王元家里搜到一把砍柴刀,此时正握在阮七七手里,被她翻过来覆过去看了不知道多少遍。
王元被带到院中,阮七七直接把砍柴刀塞到他手中,萧恒又命人从杨老头家灶间找了些木柴,堆在院里。
“把这些木柴劈了。”他沉声道,自己则径直坐在堂屋门口。
阮七七哀怨地瞥了他一眼,心里默念着“为了银子为了银子”,谁知萧恒忽然又命人去搬来一张凳子摆在他右手边,示意阮七七坐下。
阮七七顿时受宠若惊,难道是因为这家伙知道她是个女子才这样的?
不管怎么说,她现在累得两腿发酸,大腿间又因为骑马磨破皮火辣辣疼,早就快撑不住了。
于是她毫不客气一屁股坐下来,看得子夜等人都惊讶不已:还从未有人敢在他们世子跟前这般随意。
萧恒却莫名其妙心情好了许多,经历这么多打击,这些日子他一直沉浸在无底深渊,可不知为何,一看到阮七七,他就轻松起来,似乎生命中的阴霾全都被烈阳给晒没了。
王元卖力劈柴,大冬日里很快就出了一头汗,但萧恒没有让他停的意思,他只能脱了外衣继续劈。
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浑身血脉喷张,胳膊上的腱子肉鼓鼓囊囊,显然是个孔武有力的年轻人。
劈了小半个时辰,他的气息依然绵长,并没有气喘吁吁。
“世子,可以停了。”阮七七看着院中那一堆被劈得均匀整齐的木柴,小声提醒萧恒。
萧恒下意识躲了下,只觉得耳畔似有微风拂过,女子温声软语细细绵绵,让他忍不住心头轻颤。
也是奇怪,刚来的时候他还觉得阮七七说话低沉沙哑,虽然不是男人那般粗犷,但也没有女子柔和。可自打里长一语道出阮七七的身份,萧恒就觉得阮七七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哪哪儿都是个女人,怪不得她的手这么小这么软,怪不得她的腰那么细那么柔……
阮七七却不知道萧恒这么多小心思,她完全沉浸在这个案子中,脑子飞快转着,眼睛在死者屋里扫了一圈又一圈。
“世子,我觉得,凶手,另有其人!”
萧恒不自在地往一边移了移身子,两人保持半尺的距离,他才觉得气息稳定许多,方问,“为何这么觉得?”
“您看,虽然王元身高力气都符合我的推断,可他劈柴右手发力,显然习惯用右手。而凶手,我觉得是个左撇子!”
她的声音很小,怕透露太多让凶手有所察觉。萧恒不自觉就朝她这边靠过来,两个人几乎头抵头,十分亲密。
一直在边上察言观色的里长暧昧地冲子夜挤挤眼,示意他别靠那么近,离得远些。
子夜却不懂什么意思,皱皱眉,细长的眼眯缝着,透射出危险的光芒,“你眼睛抽了吗?”
吓得里长不敢再挤眉弄眼,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站在那儿。
萧恒万没料到王元还不是凶手,也不知道阮七七是怎么看出凶手是左撇子的,潜意识里就相信阮七七说的话。
阮七七见他一脸好奇,就压低声给他解释,“杨老头妻子毙命伤口在脖颈右侧,她从东边里屋出来,凶手此时正把杨老头脖子摁在椅背上掐,恰好杨老头妻子冲过来,他反手操着凶器就那么一划……”
她用手在萧恒脖颈上比划着,冰凉的指尖在他的肌肤上划过,带来一丝令人颤抖的凉意,让他很不适应。
但,到底是听明白了。
“杨老头妻子脖上的伤口整齐不深,却足以毙命,说明凶手角度力度拿捏到位,不是砍柴刀砍下来,倒像是利刃划过。”
战场上厮杀过的人,萧恒自是知道怎样才能一招毙命的。
“王元虽说有一把子力气,但这种巧劲儿他拿捏不了。”阮七七看王元劈了半日柴,已经有了定断。
“若是他善于伪装呢?”萧恒还是觉得宁肯抓错不能放过。
“诚然,有的凶手心理强大善于伪装,只是一个人再善于伪装,但在自己擅长的领域,总是会露出或多或少的破绽。”
顿了顿,阮七七微微摇头,“王元一进门看到杨老头的尸体,那种先是惊讶后悲痛的表情是装不出来的。”
这就是微表情心理学,心理素质再好的凶手,也装不出来。
“这么说,凶手定是个长得和王元差不多的壮汉了?”萧恒听阮七七分析半日,也学了不少。
“正是,凶手和王元的身高体型差不多,区别就在于左撇子。”
萧恒想了想,对守在旁边听候的里长招招手,里长眉开眼笑颠着步子跑到萧恒面前,“世子爷您吩咐。”
“平日里常来杨老头家的亲戚里,有没有和王元长得差不多的壮年人?”
里长搓着下巴皱着眉头思量半天,忽然一拍大腿,“有了。”
倒把一直低头沉思的阮七七吓了一跳。
萧恒一个眼风扫过来,里长赶忙老老实实回禀,“王元有个堂兄弟叫王大桥,人高马大,却没什么正经营生,前几日跟着王元来杨老头家蹭过饭……”
几个邻里也见过王元的堂兄,还说这人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这半年跟振威镖局跑生意,颇得了些银两。
“你怎么知道他得了银两?”阮七七偏头问门口看热闹的邻居,刚才的话正是她说的。
那是个矮胖的大婶,四十上下年纪,浓眉大眼一张大嘴,一看就是个爱八卦的个性。
她磕着瓜子笑嘻嘻道,“姑娘有所不知,这男人有钱就不学好,那王大桥前些日子去了一趟城里,回来就和俺们村的李寡妇好上了,见天半夜爬墙,左邻右舍的都知道,李寡妇自打勾搭上王大桥,那衣裳是一天一换,头面首饰足有四五套,听说都是京中的货色。”
阮七七莞儿一笑,这胖大婶的话不错,男人有钱就坏,有钱就想女人,话糙理不糙。
萧恒却尴尬地捂着嘴咳嗽一声,小声嘀咕道,“我就不是!”
阮七七却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王大桥是不是凶手,也只有把人找来才知道。
子夜带人去找王大桥,阮七七把王元叫到跟前,盯着他看了一阵,忽然道,“你表妹杨秋红死了,你知道吗?”
王元一震,浑身筛糠般抖起来,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你,你骗人。表妹跟着国公夫人,怎么会死?”
“怎么不会?”阮七七神秘一笑,凑近王元,压低嗓门,“她一个姑娘未婚先孕,还怎么活?”
“你……”王元愣愣说不出话来。
一边坐着的萧恒也傻了。
阮七七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杨秋红有孕跟王元有关?
难道这王元强迫了杨秋红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