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恒豁然回头,定定看着阮七七。
“世子,您,您,真的没有?”阮七七对上那双清冽上扬的眸子,一时不知该怎么问出自己的疑惑。
“嗯?”萧恒凑近一些,不知阮七七想表达什么。
阮七七忽然涨红脸,下意识伸出两根大拇指对了对,期期艾艾道,“那个,那个丫头有孕了。”
“有孕?”萧恒语调平静地重复一遍,旋即才反应过来阮七七为何是这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你说那丫头有孕?”萧恒双眸一下瞪圆,一直背立在身后的双手一下子掐上阮七七双肩,如铁钳一般撼着她。
“是,是,世子。”阮七七被他摇得骨架都要散了,要不是看在银子面上,她还真不想揽这受罪活儿。
“那是谁的?”萧恒双目痴痴望着阮七七的脸,像是答案在她脸上一样。
阮七七苦笑着翻个白眼,“不是,你的吗?”
这句话她说得很小声,生怕别人听见。先前听杏儿和桂儿两个丫头瞎聊说是秋红被世子欺负才撞墙而死,如今得知秋红有身孕,世子这是遗憾得糊涂了吗?毕竟是自己的骨肉啊。
“胡说!”萧恒忽然发起怒来,两只手死死箍住阮七七双肩,压抑着嘶哑的声音,“怎么会是我的?”
阮七七一想也对,看那胚胎大小,怎么也得有三月了。不过那时萧恒在哪里她又不知道,自然不好断定是不是他的骨肉。
“我问你,秋红几个月身孕?”萧恒恼怒震惊过后慢慢恢复理智。
“三个多月吧。”阮七七龇牙咧嘴眼泪汪汪仰视萧恒,咬牙切齿吐出几个字。
萧恒这才意识过来,有些尴尬地松开她的肩膀,“对不住,是我心急了。”
阮七七慢慢松动筋骨,不无幽怨地瞪他一眼,小声嘀咕“你才知道啊。”
萧恒站直修竹般的身躯,沉吟片刻道,“我自打十岁跟着舅父去北疆,鲜少回京。三个多月前,我在北疆养伤,月前才回京!”
余下的事,他没再往下说。阮七七已是明了,他回京没多久,定国公就以通敌叛国之罪被凌迟处死,而萧恒也因为不在北疆逃脱一死。莫非,这其中有什么缘故?
她面色凝重看着萧恒,就听他喃喃道,“秋红是我母亲身边的大丫头,云英未嫁,谁能让她怀有身孕?”
阮七七更不敢接话,这种世家贵族的水深着呢。
既然不是萧恒,那必定是另一个男人。寻常男子哪能让国公夫人身边的大丫头怀有身孕?
这府里的主子除了萧恒,就是循国公萧瑜和大公子萧恪了。
难道是他们两个中的一个?
如果是循国公萧瑜,他想要夫人身边的大丫头,也就是一句话的事,犯不着私下和丫头苟且。
那是萧恪?
作为庶长子,看上嫡母的大丫头,也有可能。只是秋红又怎能闷不吭声由着他欺负呢?
国公夫人身边的大丫头,将来放出去也能嫁给体面人家,何必偷摸和府里不受国公夫人待见的庶长子有一腿?
就算被萧恪欺负了,也不必隐忍不发,赖在堂堂世子身上啊。
除非……
显然萧恒也想到什么,神色一震,立即吩咐子夜,对他耳语几句。
子夜领着人匆匆而去。
清徐堂院外已经吵成一片,循国公萧瑜带着如夫人秦氏在院门外又是吼又是叫,“还有没有天理了?还叫不叫人吃饭了?”
萧恒的人守在院门口,任凭他们怎么叫骂都不放行。院内一百多个人跪在那里,还是没有人站出来。
萧恒也不急,索性端了一把椅子坐在廊下,淡定自如地闭目养神,修长的手指在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
阮七七羡慕不已,这就是特权阶层啊,可怜她在这里已经站了一个多时辰都没歇一歇,要不是看在这人出手大方,还真待不下去。
萧瑜见自己进不去清徐院,索性在外头大喊着,“萧恒,有本事给老子出来。”
萧恒像是睡着一般,并不搭理。
萧瑜急了,又吼,“你这个畜生,孽障,想饿死我们不成?”
阮七七就见闭目养神的萧恒几不可见地勾勾唇,一副轻蔑至极的样子!
看来,这人真是和他父亲杠上了。
萧瑜折腾半天如同拳头打在棉花上,鬼喊鬼叫的还把自己折腾得够呛,只得气喘吁吁指着院门骂,“你等着,本国公这就进宫去,废了你这个世子!”
秦氏捏着帕子哭哭啼啼的,“国公爷,我们大人饿一天半日的也没什么,可慎儿还是个小孩子,经不住饿啊。”
“进宫,进宫!”
听着一声高似一声的喊叫,萧恒却老神在在,眼睛都没睁开一下,阮七七不由为他捏一把汗。
要是没了世子之位,这人还能有本事在国公府如此吗?
院门外的声音渐渐远去,院内跪着的下人们体力慢慢不支,有几个妇人身子一歪倒在地上。旁边人就有些惊慌,有去扶的,还有求情的。
萧恒一概不理,冷漠地望着院内的人。
过了半个多时辰,子夜领着人匆匆回来,在萧恒耳畔嘀咕几句。
萧恒蓦地站起身来,脚步橐橐下了石阶。
阮七七连忙跟上,萧恒一边走一边冲着院中跪着的下人冷冰冰道,“若实在没话,就在这里跪上一天!”
“世子爷,世子爷,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世子爷,我冤枉啊。”
萧恒不管身后哭喊,径直往院门外走去,自然有执刀黑衣人看着。
阮七七一路小跑跟着萧恒来到国公府大门外,萧恒直接托着她的腰身把她扔上马背,自己也利索地翻身上马,一众人打马朝城外西北方疾驰而去。
阮七七都来不及问清什么事嘴巴里就灌满冷风,她识相闭上嘴,脑袋一缩躲在萧恒的紫貂大氅內。
“太瘦了,多吃点!”耳畔忽然传来莫名其妙一句话,脖颈上一股子暖风拂来,痒痒的,不等阮七七反应过来,整个人都被裹进厚实暖和的大氅内。
行了约莫半个时辰众人方才停在一处山脚下的村庄外。
阮七七被萧恒抱下马,整个人都是懵的。她两脚发软站都站不稳,大腿内侧磨得湿漉漉一片,疼得她龇牙咧嘴的,不用看也知道磨破皮了。
“瘦的跟杆一样,怎么跟着爷混?”萧恒没好气凶她,伸手叉过她的腋下,半拖着带她往村内去。
他的手无意间划过她的胸口,阮七七只觉得自己的脸疼得一下红透了。
虽然她是个现代灵魂,可从未跟男人有过如此亲密接触。
可话到嘴边,她又咽下去了。毕竟,萧恒不知她是女子,她也没有刻意解释。就算骂他登徒子,他也不知为何吧?
看在银子份上,想想还是算了。
村子稀稀落落不过二三十户人家,大多都是茅草屋子。靠村头倒是几座挨着的砖瓦房,看上去比较规整,不似普通村民住的。
子夜带着萧恒走进左手边那座青砖黛瓦的院落,石头砌的院墙高约两丈,大门是上了桐油的榆木门,铺首衔环一应俱全,只是院内只有萧恒的人守着,不见其他人。
子夜一边引着萧恒进屋,一边禀报,“我们来的时候人已经死了,尸身冰凉,看样子有时候了。我们也没敢动,维持原状……”
阮七七这才明白过来萧恒急匆匆带她来这里的目的。
两扇雕花木门推开,门內横梁上豁然挂着一具尸体,穿一身灰色细布冬衣,一只脚光着,在寒风中摇晃。地上,歪着一张黑漆方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