黍洱前来侍候梳洗,很意外她居然也在,不免偷偷瞧了两人许久,总觉得王上与娘娘的气色极差,莫非是昨夜做事太过劳累睡的不好?
玲珑阖了阖眼皮,好困,明明天还未亮,明明现在只是卯时,让她再多睡一柱香不好吗?
低眸,看了眼自己的衣衫,与昨日那盛服相比,倒是轻松了一些。
黍洱是时候恭敬道:“王上娘娘新年吉祥,恭祝王上娘娘四季平安,万事如意,好运连连。”
南宫祤随口问:“还有别的吗?”
黍洱冥思苦想,年年过年他都要绞尽脑汁许久,没办法读书少,冒了汗之后,黍洱遂答道:“祝王上娘娘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听到这句,玲珑一下清醒,眨了眨眼睛。
她很确定,这不该是新年祝词。
“等会儿下去领赏吧。”
“谢王上。”
黍洱起了身,又把目光对上她。
玲珑心领神会,道:“黍洱,新年如意,待会儿记得去找芷澜,我给你备了一份厚礼。”
“多谢娘娘。”黍洱欣喜一笑。
南宫祤瞧着这两人,怎感觉他贴身之人,竟跟她还比较亲近,看来黍洱没少收她贿赂,摇了摇头,他先行跨步离去。
想起什么,她特意拉住黍洱,悄声道:“惠妃如何处置了?”
黍洱忆起昨夜那事,虽不知她为何出现在这清池,想来她也是知道前因后果的,忙答道:“逐出宫,出家修行。”
她定了定神,以南宫祤的性子,这结果已经是相当的仁慈,昨夜能用迷香媚药,说不定哪一日便能用毒药,他断不允许身边有这样的人。
瞧了眼天色,已是微亮,她知道,这顿家宴一定吃的异常艰难。
快步上去,跟上南宫祤的步伐,玲珑朝他说道:“今日岁朝,给太后请安总不能空手。我给太后备了薄礼,时间充足,不如我先绕道回宫,再去景和宫请安。”
“好。”他轻道:“一起吧。”
她忽的郁闷:“按道理,你应该与王后一起去。”
他撇向她,却道:“无妨,走吧。”
黍洱跟在后头,听及此言,心中默默道,按道理,这家宴,她都不必去。
两人并未坐车轿,而是清晨阳光好,步行代劳,当然,这枯燥漫长的路,少不得要唠嗑两句。
“你是不是给每个人都备了礼?”他忽然如此一问。
“当然。”她缓缓道:“宫中规矩我还是懂的。”毕竟,新年万物更新,她不想触霉头,也不想被人说不懂尊敬,每个人都备一份以防万一,连惠妃都有一份,只可惜,是送不出了。
“你没什么要对我说的?”
“说什么?”
他点出:“你不是想要那三万两么?我可以还你。”
她咬了咬牙,心想着绝不能为身外之财向他这恶势力低头,不理会他,慢悠悠欣赏着周边:“常言道,不义之财终招灾祸,还不如闲来赏青,遛一遛爱犬。”
他继续道:“盘城朱县令上了折子,矿民都已领了抚恤金归家,折子上还言明,那盐矿能再开采六七年,这么一座矿自然不能闲置,若是官府放租,想必有很多商贾排队前去叫价。”他看着她:“众多商贾中肯定不包括你,因为你没钱。”
玲珑强颜欢笑,心知在夏朝,矿类产业都必须上报朝廷,朝廷放租,派专人传授技术给工具,而商人租之,缴纳租金与商税,租金是租下矿那块地,商税便是交易盈利额度以一定比例的征收。这也是为何总有些人喜欢私占,有人卖低价私盐,因为租金与商税太高了,盐的提取制作运输成本也太高了。
她道:“三万两不成气候,租不下盐矿,何况后续一堆麻烦事。”
“我可以借你。”他说出一个数字:“二十万两。”
果真,都是有钱人,一户普普通通的人家一辈子都难以弄到一万两,他一出手,便是人家几十辈子。
有银子挥霍,真是穷人想象不到的快意。
她咽了咽吐沫,人能七日不吃饭,但三日不吃盐便会疲软无力。夏朝并不滨临海,加之与晋国媵越交恶,而晋国以海盐居多,但对盐的输出控制非常严格,并且故意垄断从不贩卖给夏朝,夏朝唯有靠盐矿盐井盐湖养活,入不敷出,自然盐是天价,贼贵,十车盐三万两,若是十车米,顶多值三千两,若是自己有那么一座盐矿……
停,打断思绪。
她道:“利息你想怎么算?”
他道:“首先,如此吉日,你是不是忘了说什么?”
忍了忍,以他这货的性子,若想谈下去不付出点什么是不可能的,何况他要求的也不是很难,她其实也很容易做到。
再憋住忍了忍,放松。
她舒了口气,立马换笑容:“王上,新年如意,愿王上身体长健,岁岁平安,花长好,月常圆。”
他淡然:“一万两。”
她继续说:“祝夏朝富强繁荣,盛世千秋,百家安乐,无疾无苦。”
他增了一点儿:“两万两。”
她吸了吸气,使出杀手锏:“祝王上您长命百岁,容颜不衰,万古长青,财气亨通,洪福齐天,后宫亲睦,阖家欢乐,儿孙满堂……”
自始至终,她都撑着满满的笑容。
他看着她这张特假的笑脸,摇了摇头,打断她:“没新意,没诚意,很敷衍。”但还是从怀中拿了东西,塞到她手中:“拿去。”
她打开,正是那张借据。
原来他并没有毁掉,她决定不找讼师状告他了。
眼看他往前走去,她连忙追随:“那二十万利息怎么算?”
“饭后再算。”
宁惜宫,南宫祤坐在一边,喝了半杯热茶,她终于磨磨蹭蹭出来,而芷澜手上抱了一堆礼盒子。
一行人便又说说笑笑走去。
景和宫门前。
王后早已带了一堆宫人婢子在等候,在看到他准时到来先是换了笑脸,又看到还带着另一个女人,他与那女子一言两语说笑缓缓行来,王后的容色缓缓僵了下去。
她听说昨夜惠妃犯了蠢事,王上怒气离去,随后去了清池,今早有婢子来报,明妃也在清池。如若之前不曾临幸,那昨夜,忍得住吗?
本来是要与他好好说话,想了一堆祝词,此刻是没必要说了。
王后上前,撇了玲珑一眼,又看着南宫祤,冷言道:“此次家宴,王上要带她?”
“不错。”
南宫祤顺带抓紧了玲珑的手。
玲珑愣了愣,瞧着这对夫妻剑拔弩张的气势,自己倒像个得宠还狂傲的小妾,只觉大事不妙,她给王后行贺词:“臣妾恭祝王后吉祥如意。”
王后也不领情:“本宫不如意,明妃,你有何资格入这家宴?”
思虑片刻,玲珑撇头瞧着黍洱,这个时候该他出来解释一番,可黍洱提了提气正欲说什么,又被南宫祤一个眼神给压回去。
早知道她该熟读一下夏王宫的规矩,该不会他们家有什么祖传家规,这家宴并不包括他的妃妾,而他则故意要带着她这个宠妾上场。
此举,真的给她拉仇。
理由呢?
她心中揣摩几分,思忖着,王后从始至终都瞧她不大顺眼,不管她此时是盛气凌人还是装委屈无辜,都无法改变不了王后对她的怨愤,索性也不在乎这半点,既然是宠妾,也该提提自己宠妾的气场,逞逞威风。
自个起了身,她抬了抬眸说道:“既然王上肯带上臣妾,臣妾便有资格,王后此言,莫非是质疑王上。”
王后道:“王上也有糊涂的时候。”
玲珑心内极其称赞,骂的好,他糊涂的时候多了去。
更何况,他今日此举给她一种宠妾灭妻的错觉,助长她的歪风邪气,不过,敢当众这么怼他,王后可谓是一点都不给面子。
玲珑微道:“一顿家宴,不过是多摆双筷子的小事,既然王上喜欢,王后何不依着,也装糊涂一回。”
王后冷着眸,盯着她:“本宫做不来狐媚惑主僭越本分之事,明妃,本宫以为你会识大体。”
“臣妾出身乡野,识字不多,只懂如何侍奉,王上让臣妾做什么,臣妾便做什么,这也是谨守本分。”说着,她挑眉撇了眼南宫祤,心中补道,是吧,王上?戏好看吗?
他看了许久,也心知肚明,终于发话:“太后该等着急了,都少说两句,进去吧。”
言毕,光明正大的拉她进入。
留王后一人在后头气的脸色发青,竭斯厉底:“王上!”
面见位上的章太后时,章太后显然也很意外玲珑会在此,夏王一向油盐不进,多番劝说都不肯纳妃,独独这关玲珑,一入宫便为妃,竟还敢带入年初家宴,岂不是公然给王后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