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九点,阳光明媚得恰到好处,绿草如茵,闪着淡淡的光亮。阳光和青草的气息混杂在一起,温暖而清新。
草坪一角,却是安安静静,气氛甚至有些紧张。鸣侑坐在轮椅上,旁边放着行走辅助器。
他静静坐着,眉眼精致,轮廓分明,表情淡然,看不出悲喜。旁边还站着几个人。周姨的表情满是担忧和心疼,她旁边站着的贵妇人,妆容精致,气韵高雅,发髻衣着都是一丝不苟,正和医生轻生交谈着。
过了一会儿,鸣侑不易察觉地深吸一口气,扶着轮椅把手缓缓站起来,把自己整个人架到辅助器上,开始向前走着,一步一步,艰难而缓慢,好几次都差点摔倒。
周姨在一旁整颗心都提了起来,伸出手想去扶却被拒绝了,只能湿着眼眶,不断说着:“少爷你慢点,慢慢来,不着急。”
走到一半的时候,鸣侑精致漂亮的脸上已经淌满了汗水,脸色有些苍白,可眼神里,却是一片清澈的坚定。
在轮椅上呆了快一年,每天做着复健,一双腿才终于有了知觉,重新站起来的每一步,走得有多艰难,可想而知。
鸣侑忽然停了下来,站稳之后,把行走辅助器推到了一边,慢慢抬腿,不靠任何支撑,有些笨拙地跨出第一步。只是,这双腿已经失去知觉太久,站在地面上,像是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第一步,他就重心不稳倒在地上。倒地的那一瞬间,纵是她始终端庄典雅气质雍容的母亲,也不自觉地伸出了手里,美丽的眼睛里闪过惊慌与心疼。看到周姨冲上去时,才有些不自然地放下了半抬起的手。
而周姨眼中的泪,终于在鸣侑倒地的那一瞬间,涌出了眼眶。她跑过去小心地扶起鸣侑,“少爷你没事吧。怎么放开了呢,不能这么着急,你看你现在已经能站起来了,很快就能行走自如的,咱们慢慢来,慢慢来啊。”
鸣侑被周姨扶着重新坐回了轮椅,没有说话也看不出喜悲,只是抬头看了看周姨,轻轻点了点头。
周姨看着他,更加心疼得说不出话来,而越是心疼鸣侑,心中的恨意,也更深一分。
鸣侑的母亲赵梓岚依旧站在不远处,静静地望着他,听着他的主治医生事无巨细地汇报着鸣侑的病情和恢复情况。随后,赵梓岚用英文对主治医生说了几句后便离开了,让周姨和护士把鸣侑送回病房休息。
下午的时候,安瑜来病房看鸣侑。
安瑜大学是学医的,学校里许多教授都是鸣侑所在医院的医生,所以她经常会来医院做实验或者上解剖课,每次来,都会过来看望鸣侑。
安瑜拿出床头花瓶里的白玫瑰,换上新鲜的,又倒了水递给鸣侑。
“今天感觉怎么样?听约翰医生说,你已经能够站起来了。”
鸣侑点头。
安瑜温婉一笑,“你不用担心,我刚刚问过约翰医生了,你恢复得不错,最多再过一个月,就可以正常行走了。”
“安瑜。”鸣侑抬头,看着她:“最近妈妈有没有……”
安瑜愣了愣之后,马上会意。
“你放心吧,那次之后阿姨再也没有提过了,鸣家也不可能允许鸣家人做出报复这样的事来。阿姨她……她那时也是一时情急,才会有那样的想法。”
安瑜走出病房时,脸上的笑容顿时全无,眼神一片灰暗,写满了愧疚和懊悔,那件事,已经成了她心中横亘着的一道刺,恐怕这辈子,都无法释怀了。
病房里只剩下鸣侑一个人,他慢慢坐起身来,靠在床头靠枕上,手心里,静静躺着一个小熊发卡,小熊的模样笨拙可爱,上面镶着的水钻,泛着温润的光泽,与少年纤细莹白的手指相映成辉。
他静静地看着,眼神如古井,如深海,平静无声却包含了太多太多东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收回视线,拿起旁边的座机,拨通了一个号码。这个号码,他只看过一次,却刻在了脑海里,再也不会遗忘。
他并不确定,这个号码的另一端,是否还有人,是否还是他魂牵梦萦的那个人。
电话接通了。
是她。
熟悉的声音跨越大洋到达耳边时,古井漾起微波。
“你好,请问你是?”
电话那头,没有回答。
甘逸有些疑惑,又问了一边,“你好,请问有在听吗?喂喂,有人吗?你不说话我挂了啊。”
电话那头依旧无声无息,甘逸心里忽然觉得有些异样,沉默片刻之后,她试探着问道:“顾泽,是你吗?”
问完这句,甘逸也沉默了,低垂着眉眼,看不清眼里的神情。电话两头都沉默着,可谁都没有挂断电话。
甘逸却把对方的沉默当做了默认。
良久之后,她轻轻叹了口气,“顾泽,其实我不怪你,出国,也挺好的,你那么优秀,本来就不应该被我拖累。”甘逸顿了顿,“可是你干嘛要不辞而别呢?为什么不告诉我,突然就出了国,出国之后,也不告诉我联系方式和地址。难道你连朋友都不想跟我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