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信想了想，说：“我不知道下面有什么。”
“没事。”顾海辰蹲下来掂了掂链子，虽然他现在继承了青丘狐族族长强健的身体和几分仙力，还是觉得这玩意儿根本挪不动，“你不需要知道，只需要在这就行了。帮个忙，我告诉你我的推测。”
安琪拉道：“守护者您老三思，这位同志信誉度不高啊。”
“走开，帮忙帮不帮闭嘴。”顾海辰此时已经失去了怜香惜玉的绅士风度，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变成这样，或许是回家的焦虑逼迫着他变成了一个让他都感到陌生的人。
处在极端环境中的人大概都是这样的吧。
亚瑟面色凝重地走到青铜链的另一边，四人握住链子，一齐往上提，起先十分顺利，链子上来的速度非常快，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底下的水沸腾也似的翻涌起来，搅出一股古木的陈香，亚瑟吸了吸鼻子，道：“味有点熟，如果是烧掉的油脂，也有这个味。”
顾海辰道：“说不定下面真有龙。”
“什么龙？霸王龙吗？”安琪拉说，“你以为这里是侏罗纪公园的入口？”
“文化差异啊，文化差异，我说的龙，跟你们说的龙不是同一种龙，韩信你倒是给解释一下啊。”顾海辰忍不住吐槽。
“可能是一条非常巨大的中国古代巨龙。”道，“它曾经见过世界的真相，或者他就是真相的最终守护者。这种东西应该很大只，不知道有没有方法不被它一口咬死。”
“我去，那还拉上来干嘛！”安琪拉嗔怒。
顾海辰笑道：“刺激嘛。”
安琪拉刚想发话批判，底下的青铜链忽然拉不动了。两秒的寂静之后，井水重重一震颤，链子上传来一股向下的拉力，韩信死死地和它相持，竟拉上来了一点。
这时水底传出低沉的吟声，厚重如牛鸣，震颤耳廓，仿佛是自颅骨深处响起，回音竟长久不散。
韩信手背上爆出青筋，最终却没撑过井底生物的力道，青铜链蓦地脱了手，哗啦哗啦地抽离边上堆成的一堆，重新落回去，沸腾的井水归于宁静。
四个人大汗淋漓地面面相觑。
安琪拉道：“这下能死心了吧，守护者都打不过下面那东西。”
顾海辰脱力地躺在井口，无奈地望天，同安琪拉不一样，他觉得自己一直在被老天戏耍，所以他真的非常想知道世界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现在他距离真相这么近，然而什么都没发生，他没头没尾道：“我的推测可能性大吗？”
安琪拉道：“没救了。你怎么还在琢磨，韩信都说了我们可以回去了，现在还折腾个什么？你好好的不回去，图个什么？”
“这件事，关系到我今后的路该怎么走，跟你们不一样，我是没有地方可以回去的。”顾海辰叹了口气，“如果，我想的没错，一旦知道了什么是世界的真相，我就可以回到我原来的世界里去了，因为我们不再被所谓的命运耍着玩了，而是达成了一个平衡。韩信你看呢？”
韩信道：“你没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
“不是。”顾海辰咂嘴，“不是有没有必要的问题——算了你就告诉我，我刚才的推测正确与否，有几成把握？”
或许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语气很坚定，韩信恍然看到了千百年前，溪水边，那个稚嫩又固执的愣头青，那个怕水的，总是跟在他背后的少年终究是要离开的。
他为这个念头失神了一瞬，尔后淡淡地说：“一成。”
顾海辰吐出一口气，笑了：“知道了。”
他转过身，走向悬崖边缘：“回去吧。”
他们从原路返回青铜链的另一边。
韩信来到青铜柱下。
他停顿了一会，回过头。
顾海辰说：“再见。”
他说：“再见。”
顾海辰看着韩信以一种人类不可能做到的姿势攀上了近乎光滑的青铜柱，越来越远。
“韩信不会飞升了吧，就是你们东方人说的羽化登仙。”安琪拉仰着脖子，喃喃道。
顾海辰奇怪道：“你怎么都不告别？”
安琪拉用眼角鄙视他：“你俩这氛围可把宝宝吓坏了，哪敢说话。”
“……有吗？”顾海辰抓了抓脑袋，继而正色道，“我再去对面一次，你看不着我了再摇铃。”
亚瑟道：“等……”
“出去以后，不要再去找马可波罗了，他本性不坏，但是干的事情我不赞同。”顾海辰拍了拍亚瑟的手臂，“交给你了。——这事，不是图什么的问题，是在我个人的角度不得不做，哪怕只有一成把握。”
亚瑟握住他的手，与他深情凝望了一会，道：“不好意思，没听懂你在说什么。”
顾海辰面无表情。
亚瑟道：“回来再好好解释。”
亚瑟看着顾海辰消失在山崖间缭绕的云雾深处，又看了看青铜锁链尽头的陨石。
只觉周围安静得如一场梦。
或许这就是一场梦。醒来时他还在旧京山的办公室里，安琪拉还是那个没心没肺的二次元少女，偶尔能在哪里遇上她，该在的人都在，没有什么天机镜，没有东皇钟，没有世界的真相。
周围太安静了，只有梦里会这么安静。
他拿着韩信取出的青铜铃，就这样想着。直到他忽然听到雾气中传来吟诗的声音，又或许是歌声，他才意识到这不可能是梦，因为他从来没有听过这么难听的，毫无韵味可言，跑调还破音的歌。
东方人的音乐他始终无法欣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