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黄盖的脸,田邈一下子就激动起来,冲上来就要与之理论。在田邈看来,既然是黄盖拉的淫媒,他肯定就是设套陷害自己的人。但孙坚立即出手将田老头子拦腰抱住,嘴里默念:“且听这两人怎么说!”
黄盖与程普交换一下眼神,然后异口同声地说:“我们是来投案的!”
孙、赵、祖、田四人面面相觑。被绑的丁塘不乐意了:“既然是来投案的,干嘛还将我反绑起来?”
程普回道:“就是用你的声音骗开门而已。你就是个百石小吏罢了,有些事情最好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丁塘气得满脸通红。孙坚朝他微笑一下,叫他不要介怀。然后他再问黄、程:“门外的丁掌柜以及他的两个壮奴呢?难道也被你们绑了?”
程普点点头:“是的,嫌他们麻烦。”他一边说着,一边向孙坚递交了自己的环首刀,以示自首的诚意。黄盖也照着做了。
孙坚将收缴的武器交给了祖茂,点了点头:“一点动静都没有,就把这门外的四人全部降服,两位的武功真是了得!”
这时田邈的脑袋有点糊涂了。他抓住孙坚的手,问道:“文台老弟!这两个贼人武功如此高,又分明是设下圈套陷害我们,怎么现在却又主动提交兵刃,束手就擒?莫非有诈?”
“有什么诈!”一边解开丁塘绳索的祖茂一边回道:“现在此二人已经赤手空拳,又有啥可怕的?”不过,他想了一想,的确还是觉得不放心,对丁塘说:“拿他们刚才绑你的绳索反过来将这二人绑了,然后立即去外面将几位被绑的弟兄放了。只是叫他们别出声!”
得令的丁塘立即麻利地将程普与黄盖绑得结结实实的,而在此过程中,二人竟然面带微笑,毫无反抗!
赵县令仔细地打量着浓眉大眼的程普与小眼眯缝着的黄盖,试探性地问他们:“你们通过杀人设局引县内令、丞、尉齐聚一处,是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们吗?”
这时田邈也完全清楚了自己今夜作为诱饵的地位。他又怜惜地看了一眼横躺在地上的北宫嫣脂无神的双眸,气恼地指着程普、黄盖说:“有话要对县廷说,击鼓鸣冤便是,何故将老夫牵扯进来?就算是牵扯了老夫,又何必杀了北宫姑娘?再说,北宫难道不是你们獓骃班的台柱吗?难道她不算你们的姐妹吗?这样滥杀无辜,你们的良心难道被豺狼吃了吗?”
程普、黄盖脸色铁青,相互对视。最后,还是黄盖先打破了沉默:“对田老伯今夜受惊一事,我二人深感愧疚。只是杀北宫、引田伯,再引令、丞、尉,乃是我们反复推敲后定下的唯一可行计策,还是希望几位能够有耐心等我们说尽想说之话。到时候,如果几位大人觉得我们依然应给北宫贱人偿命,我们立即奉上两颗人头,以两命换她一命,绝无二话!”
听到黄盖说到北宫是“贱人”,孙坚心中一怒。“贱人”这话是不能用来侮辱像北宫这样武艺高强的女子的,否则就是对于江湖规矩的亵渎。但他仔细一想,却又觉得今夜这事显得过于不可思议。一个武艺高强的女子,竟然就这样被随便杀死,可怜兮兮地充当引来大鱼的一条蚯蚓,这难道不有悖于常理吗?想到这里,他指了指北宫脖子上的伤口:问道:“你们如何杀得她的?”
程普轻蔑地笑了一声:“孙县丞螺羹破案、大破海贼之后,整个广陵郡都说你是神机妙算塞孙膑,今天看来,问案也是不分轻重缓急,毫无章法。县丞难道不觉得,你应当更关心我们为何杀她,以及我们到底要与诸位官人说些什么吗?至于她是怎么被杀死的,有那么重要吗?”
孙坚被程普的话噎住了。但他实在又想不出反驳程普的理由,只好没好气地回道:“那就快点说尔等为何杀人,又有何话要说?”
轮到黄盖开口了。他稳稳地说道:“今夜我二人所做之事,一言以蔽之,从小说是为报家仇,从大说乃是为了救国难!”
孙、赵、祖、田四人再次面面相觑。祖茂不耐烦地说道:“别故弄玄虚,将原委道来!”
黄盖继续用他沉稳的语速说道:“十年前党人领袖张俭杀害宦官侯览的亲属两百多人的时候,也顺便杀了到侯府行商的外地商旅多人。家父黄邢与程普的父亲程廉就是那时候遇害的。我舅父公孙无常逃到家乡,告诉乡党实情,期间还照顾了程兄父亲那被砍伤的族弟程融。从此,黄、程二家宗族时有私信往来,商议如何报仇。今夜我们两个便是身负重任,来为各自的父亲报仇的!”
黄盖这话所透露出来的讯息实在过于丰富,孙、赵、祖、田四人沉默了半晌,也没有想清楚十年前的张俭杀人案与目下形势之间的关联。田邈懒得想了,气呼呼地反问黄盖:“引发党锢之祸的张俭案中牵涉人命众多,对此老夫也有耳闻,但你们杀一个胡人女子又是做甚?杀你们父亲的肯定不是她,因为十年前她也只是个女娃罢了!而且她既然是胡人,也不可能是张俭的亲戚啊!”
黄盖继续解释道:“潜逃多年的张俭四年前已经从塞外再次潜入中原。他与塞外的鲜卑人有通,毁容后改名‘章简’——也就是‘文章’的‘章’、‘简单’的‘简’。尔后组织獓骃班,以卖艺为名,流窜各州郡,搜集大汉军民政情。我们两个是两年前加入獓骃班的,博得张俭信任后一直潜伏在班内,伺机报仇。”
众人听罢都震惊了。原来在楼下住着的“章简”,就是被朝廷通缉多年的党人领袖张俭!他当年可是在大汉帝国的北疆渔阳郡逃脱官兵的追捕的,现在却奇迹般地出现在大汉帝国的东海之滨!赵县令在惊愕之余,语无伦次地问程、黄二人:“那张俭就在楼下?他还在楼下?他目下的确还在楼下?”
程普点点头:“县令大人莫惊!此等朝廷钦犯,当然不能让其逃脱!在杀北宫得手后,我们立即就将张俭绑缚得严严实实的,将其扔在楼下的床上!”
“哦!”赵横立即恍然大悟:“原来你们杀死北宫,就是为了方便擒拿张俭!她想必就是张俭的保镖吧!”
黄盖点点头:“大人明察秋毫!虽然张俭在楼下也租了一个房间,但平时都在二楼与北宫奸宿,同时也方便了北宫对他的保护。我们傍晚与此二人一起享用飧食的时候,便在酒里下了毒。不过,因为我们事先已经吃了解药,所以我们自己喝了没事,由此解除了二人的心防。此毒并不能杀人,但能教人昏睡。待二人昏睡后,程普就立即割了北宫的咽喉,我们再将张俭绑缚,背到了楼下,将门反锁,静等田老伯按时到来!”
听到“按时”二字,赵横突然想到他自己也是听了侄子赵云的话,在戊时一刻来到客栈的。他忙补问黄盖:“小侄赵云是否也受到了你的指使?”
黄盖点点头:“县令恕罪!我们也是迫不得已!”
赵横皱起眉头:“你是用什么办法让小侄受你指使的?”
程普代替黄盖交代:“我们得知令弟赵宽好赌,就在前日设局与其下六博棋,他若赢则得三十金,若输则将其子赵云卖给獓骃班为奴。赵宽果然输了,又不肯卖儿,于是我们就与之商定可在三日之内随意使唤赵云,但条件是赵云不能问缘由,只能服从。今日县令之所以到客栈,其实并不是令弟托赵云所做的安排,而是我们命赵云所做的安排……”
赵横听了,肺都气炸了。赵云这小儿竟然毫无头脑,随意为外人指使祸害赵家自己人,实在可恶。但他突然想起了,今日自己被这杀人案弄得头昏脑涨,竟然一直没有顾得上三楼去看看赵宽、赵云父子的安危,此刻他们是不是也被这程普与黄盖给绑了呢?
看到赵横的眼睛在往楼上瞅,黄盖马上接茬:“令弟与令侄皆无事,吃了我们的麻药都昏睡过去了!”他话音刚落,赵横就亲自上楼去察看赵宽与赵云的死活了,祖茂与田邈则去底楼察看张俭,屋内只留了孙坚一个人持剑看管程普与黄盖。趁着这个空档,他继续审问二人:“你们两个一个本来住在零陵郡,一个住在右北平郡,你们又怎么知道那个横跨州郡进行巡游的獓骃班班主就是张俭呢?毕竟张俭已经被毁容,而且你们从来没有见过他。倘若你们自以为是,冤枉了好人,又当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