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坚在昏迷中又陷入了梦境。这回他的梦境杂乱无章,而没有任何线索。但见眼前猎猎飘扬的黄色越旗与赤色汉旗在背景中不断交替出现,在前景中则出现了被斩下的颜虎的人头与那不屈的王舫少年部下的人头。他们都狞笑着对着自己眨着眼,似乎那人头与身体之间的粗暴的分离,并不能妨碍人头自己继续表达出自己的怨恨与轻蔑。而不知从哪里冒出的吴景,突然挥动环首刀将两颗人头劈成四处飞溅的骨片,而猩红的脑浆,则溅满了他自己一脸。他恶狠狠地对孙坚说道:“文台,杀了这几个毛贼,就想娶我如花似玉的姐姐吗?想得美!”孙坚刚要辩解,摇着扇子的吴彪将吴景推开,笑眯眯地说:“孙司马,山阴的兵略做得好!不过正如吴景所言,似乎还得多斩上一千颗人头才作数哦!这次山阴大捷斩首最多的还是丹阳兵啊!”孙坚刚想再辩解,吴家叔侄一齐消失,眼前出现了亭亭玉立的吴甄,红着眼睛,哀怨地看着他。孙坚大喊:“吴小姐,再等一年,我孙坚一定剿灭越贼!”吴小姐咬紧嘴唇,摇摇头:“陆府已经来提亲了,被我回绝了三回,但是宗族那里的压力太大,孙郎你要快一点啊!否则……”孙坚欲哭无泪:“我已经很努力了!”说罢,他扑上去就想抱吴小姐。但他只往前走了两步,吴甄的影像却突然变成了胡婵。胡婵噘着嘴,扭着腰肢,慢慢解下自己薄如蝉翼的丝衣,一边用成熟的身子诱惑着孙坚一边埋怨说:“孙郎,是不是有了吴甄就忘了胡婵?和吴家联姻的主意是谁出的,孙郎忘了吗?”突然,祖茂这小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一把抱住胡婵就与她激烈舌吻。吻痛快后,两个人都开心得喘着气对视对方,彻底忘记了孙坚的存在。孙坚嫉妒得刚想大喊,祖茂的影像便消失了,而胡婵的影像则换成了小妹孙雯。孙雯一脸懵懂地看着孙坚,问道:“徐大哥与祖大哥都喜欢我,哥哥你说我该怎么办!”孙坚大喊:“当然是选徐家啦!”但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孙雯的影像却又变成了许桃花。许桃花也学起了胡婵的妖媚样子,扭着腰肢开始轻解罗裳,嘴里说道:“孙司马,我许桃花论妖媚不差胡婵,论年轻不输吴甄,而且只要我愿意,我还能够和孙雯装得一样纯洁。怎么样?采一朵桃花在床头,夜夜风流,岂不快哉?”孙坚结巴地说:“你……你……休要用美色诓骗本司马!”不料,不待孙坚将话说完,许桃花就闭上眼睛,伸出舌头,过来要与孙坚舌吻。孙坚也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想与她做唇齿之亲。不过,等了片刻之后,他却没有等到期望中的温柔,却感到半边脸上突然被溅了滚烫的血。孙坚大惊,睁眼一看,却发现在许桃花的朱唇就要碰到孙坚的一刹那,不知从哪里冒出的张绍心腹张椽,恶狠狠地用环首刀将她的人头斩飞——而且就在这颗清秀的少女人头被斩下的一刹那,它就以惊人的速度腐烂成了骷髅。尔后,孙坚眼前一切绚烂的色彩,也都转成阴沉沉的色调,无数个骷髅一齐向他飞来,而且所有的骷髅都张开嘴说同一句话:“孙文台!要娶吴小姐,你还要得要斩下一千颗骷髅!”
“啊!”孙坚被惊醒了,浑身大汗淋漓。这一回他算是真地睁开了眼睛,而刚才只是在梦中睁开眼睛而已。他转向旁侧,却发现一直配在他旁边的人,竟然是徐真徐宝瑜。
“宝瑜……你……你怎么来了……”
“哥哥,快躺下!”
孙坚因为昏迷而变得迟钝的脑子,开始仔细回忆起徐真在这场战役中所扮演的角色。不错,他的任务是知会钱唐、馀杭、富春三县各宗族,准备接应余暨方向撤下的军民。看来,他已经完成了这项任务,这才赶回山阴战场的。那么,已经赶往余暨的祖茂呢?
孙坚拉住徐真的手,问道:“我本是要和祖茂一起去克复余暨的,却因为昏迷无法成行,臧刺史与两位太守没有怪罪吧?现在祖茂何处?余暨如何?陈固又是否守住了镜湖地峡?”
徐真笑了起来:“兄台无法执行军令,的确事出有因,大人们当然没有怪罪!目下祖大荣随丹阳方面派出的骑兵已经克复余暨!官军损失才三人,斩杀敌军四百人,余者已经向诸暨方向逃窜!目下孙静也已经从富春回到了余暨,与祖茂一起巩固城防。陈太守带丹阳军主力赶去增援陈固后,贼寇立即撤退。兄台你这次的兵略真是大获成功啊!三位两千石大人都对你赞不绝口呢!”
但孙坚并没有来得及为自己沾沾自喜。他还是觉得刚才徐真所言有点不可思议。他追问道:“在去余暨的官军里,在丹阳兵方面并没有步兵,而只有二百并不适合攻城的骑兵。至于我训出的那四百吴兵么,用用弩机远射还行,并不善近战。战果为何如此辉煌?”
说到这里,徐真脸色严肃起来:“那些骑兵好像不是丹阳人。为了减轻负荷,到余暨时,其人马都卸了甲,露出了全脸。我看他们的相貌,像是北方的乌桓人。”
“哦?!”孙坚瞪大了眼睛。是啊,缺乏优秀骑手与战马的扬州,又到那里去寻觅这样一支精锐的骑兵部队呢?但是他还是有点想不通:“乌桓人又如何?乌桓人难道很能攻城?凡是骑兵都不适合攻城啊?!”
“他们没有攻城,匪贼就从城墙的塌陷处自行逃跑了,然后就被我军预先埋伏的弓弩手射杀大批,后又被骑兵追杀大批!”
“匪贼为何如此怯弱?”孙坚愈发糊涂了。
“乌桓人每人挺着一根竹竿,上面串着好几颗来自山阴城下贼军的人头,两百串人头,估计一共有一千颗吧。城上贼军看了,不少人认出了被斩的亲戚与挚友,于是城头一片嚎哭,士气崩溃,我军则顺势斩杀之!”
孙坚叹了口气。陈太守的手下,手段真是不一般啊。
这时徐真又突然笑了起来:“哥哥,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为何昏迷?又为何苏醒?”
孙坚摸摸脑袋,也笑了起来:“估计是因为太累了吧!”
“太累了会连续昏迷两日?!”徐真反问道。
“什么?!两日了?!”孙坚一下子坐了起来,在徐真帮助下整好衣装,披上了一件缴获自山越人的虎皮衣,踉跄着走出了营帐。而营帐外正在埋锅造饭的吴兵见到孙坚,全都兴奋地喊起来:“孙司马活过来了!孙司马没有死!”而张太守的心腹功曹史张椽见了孙坚,也笑呵呵地跑过来:“吉人自有天相,孙司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孙坚抓住张椽的手:“张功曹,我两日前是不是中毒了?”
“嗯,许桃花下的毒!”
“哦!”孙坚这才如梦初醒。他想起来了,许桃花曾突然咬她一口,后来自己也死了。很有可能她是将毒药涂抹在自己牙齿上,用此方法让孙坚中毒。当然,此法也使得她自己必死无疑。不过,既然这毒药如此厉害,为何自己能够幸存呢?难道是药量太小,不足以致死?
“文台啊,这次你能够活命,得谢谢王獒!他用随身带的解药救了你!这种用孔雀胆配置的毒药,除了用山越人自己的解药外,是无法破解的!”从营帐内跟出来的徐真抢先解答了孙坚心中的疑问。
“他……他为何救我……”孙坚迷糊了。
“你先救了他,他才救了你,否则他欠你恩啊。”张椽简单明了地回答道。
孙坚点点头。汉代人眼中的人世间,就是由恩恩怨怨所构成的经纬一条条编织而成的。你瞧,先是王舫遇到野狼袭击被王獒救,于是为了报他的恩,王舫跟他做了贼军。而孙坚则努力救了王舫让其不再做贼军,并在关键时刻救了王獒的命。这样一来,王獒则又欠下了孙坚的恩,于是在发现他被毒倒之后便立即献出了珍贵的解药。不过,想到这里,孙坚立即向四下张望了一下,又忍不住问:“那王獒呢?王舫又何在?我要去拜谢!”
张椽回道:“三位两千石大人正在联合审问他们,或许能从其嘴中获取大量敌情!等到大人们问完话,孙司马自然有谢恩人的机会!”
孙坚点头表示赞同。不过,这时他突然发现有一具女子的无头裸尸,正挂在五十步开外的一颗树上。她脚下则倒伏了几只已死的乌鸦。
“那是……”孙坚指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