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如极冰般的冷意,自男子那双敛滟的双瞳里绽出,明明艳阳高照,却如夜里两束寒星,带着能冰冻一切的寒冷,让她整个人如坠冰窖一动也不能动,更加再笑不出来。
“汐儿,可还记得我的话?”
男子只一眼凝视,举步走到女子面前,伸手握住了凤汐冰冷的手,却只轻轻吐出五个字。
可还记得他的话?
他说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有他在她身边。
他说凡事都有他在。
凤汐终于有了反应,抬眼便看到男子清明的眼,耳畔也回荡着男子轻柔温软的声音,那温柔的眼似乎有可以抚平一切波澜的神奇力量,让凤汐袖间嘀嗒溢着血滴的拳头终是点点松了开来。
男子雪白的袖摆轻拂,凌厉劲气吹动着众人衣襟与发丝,凌红鸾被那股力道拂得倒退数步嘴角喷出口浓烈艳红的血色。
女子面色惨白却只冷冷的看着凤汐与阿祈。
“欧阳旭,执朕旨意即刻带人前往凌府,将凌府满门一百二十七人,给朕全部带回刑部天牢关押用刑!!”男子声音透着股冷,像冬日刮过的寒风浸骨,双眼落在那女子身上清明眼眸只余冷漠。
“是,皇上。”
欧阳旭应声离开,带着禁宫前往凌府,纳兰罗当先便将倒在地上的凌国公给抓了起来,大刀也哐啷一声架在凌国公的脖子上。
“你以为我会在乎他们的生死么?百里云霄,我早就和你说过,我与你们从此为敌,不死不休,你越是在乎她,我就越要毁了她,看看啊,堂堂的楚皇居然立个妖孽为后,当真是要遗笑天下了,呵,呵呵,如今你又打算如何向满朝文向天下百姓交待呢,大楚朝的皇后居然是个妖孽,呵呵,呵呵呵……”
凌红鸾笑得疯颠,双眼通红似血,眸光直视着阿祈,胸口却似乎有什么在不停的绽开,那道被遮掩起来的伤,在此时被那道声音,被那双眼睛,被那简简单单两个字一个称呼,无情穿透揭开,那么的狼狈不堪,更是那么的痛入心腓,丝丝缕缕的痛楚点点漫延在四脚百骸。
好啊,她倒要看看他能为她做到哪步,她还要看看当所有被揭开,他们又还要如何的双宿双栖,堂堂的一国皇后又岂能是个如此的妖孽呢,他不是为了她不惜肃清六宫也要只娶她一个么,女人与皇位他终究是要舍弃一个。
当只能二选一时。
不知道他又到底会舍弃谁?
她说过不会让他们好过的,她绝对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呵,呵呵……
此时的红萝,除了疼和报复后的快感她再也感受不到其它,她似乎也根本没听到男子的话,更没有看到大队的禁军远去的背影和踢踏的脚步声声,更是没看到凌国公面色如土的绝望和灰败。
“若不想凌家满门鸡犬不留,便将人交出来,否则每隔一刻钟,朕会命人取凌家一人性命,直至凌家所有人都被朕屠尽为止。”
“你有本事就杀,你以为我会在意,我连我亲妹妹都杀了,你拿他们来威胁我你不觉得可笑么?百里云霄,你也不过如此而已,你就只能拿这样的办法来来威胁我了么,呵呵,一百二十七个人是么?”
“如果能用那区区一百二十七个人的命,就能换来她的难受和痛苦,我觉得那很值得,如果用一百二十七条人命,就能揭穿你贤明帝君的伪装,证明你是个滥杀无辜的昏君,我觉得那更是很值得。”
“什么国泰民凤,什么歌舞升平,什么四国议和,有这样的女人在大楚朝如何能国泰民凤,如何能四海升平,妖孽现世,惑君作乱,大楚朝从此国将不国大地成焦,必受天罚,呵,呵呵,必受天罚,你们便等着吧……”
女人脸庞扭曲,那话落在众人耳中听来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你要杀赶紧杀别在那里废话,原本羡慕恭喜凌国公有个好女儿的那些人此时更是听得瞠目结舌心中感叹不已,有这种忤逆不孝的女儿,当真是家门不幸。
凌国公府数代皆为南楚权贵,乃是南楚皇室真正的百年簪樱世家,即使在现在的楚朝堂之上,凌国公也都有一席之地,凌国公人为有目共睹,为官尚算公正严明,亦曾为朝堂立下过汗巴功劳,没想到凌国公府走到这里,却是因着一个凌红鸾走到了头。
连亲生父亲生死都置之度外,还叫嚣着要皇上快点杀人的女儿,还当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这样的女了有还不如没有,就算是生下来,也不如早些将人给掐手绝了祸害。
然则更多的人却是心生惶恐,只因着女人疯颠的最后之言,自古以来世人都敬鬼神之说,楚都之不太平更是人人都看在眼里,而这其中皆都与他们这位皇后娘娘有千丝万缕的关联。
天罚从来都是人力难为。
百姓信奉神明自然也对鬼祟之物敬而远之,估计没有人能接受这样一个女人成为皇后,红鸾只一言却足以动摇国本。
而皇帝有时并非万能。
“你觉得朕,不会动手是么,那不如就从他先开始。”男子掀了掀眼帘轻轻的吐出一句话,脚步未动身形却移,五指眨眼落在凌国公的颈间,手腕微微用力就要将凌国公的脖子扭断。
那手上却是突然多出只手,阻止了男子的动作,阿祈垂眸便看到凤汐苍白的小脸和覆在自己手上染血的纤细手掌:“祈归哥哥,如果杀了他,那我和你与她又有什么两样?我不想你为了我滥杀无辜。”
凌国公无罪,身为皇帝他不能这样虐杀重臣满门,那样他与夜永郢那些人有什么区别?她不想他变成那个样子,她更不想他为了她背负千古骂名,她亦不想楚朝江山再有动荡。
树欲静而风不止。
她要针对的人说到底只是她。
“阿瑾……”男子掀唇轻轻的唤了声自己最爱的那个名字,眸光落在女子已恢复清棱的凤眸。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祈归哥哥,松手吧……”
凤汐也抬眼凝着男子,右手仍捏着男子的手腕,直到男子松开手她才转头看向凌红鸾:“当日雅贤居初遇,我仍旧还记得那日你一袭红裙如火,明艳动人绝美无双,我一直以为你洒脱不羁,却不想原来是我看错,你觉得我是在敷衍你想要以退为进遮掩自己。”
“你为此不惜挖坟掘墓打挠死者凤宁,做出如此阴陨缺德之事,只为逼着我承认,可你却不知我从未打算去遮掩,从流言在帝都骤起的那刻,我就没有想过去遮掩,因为我从来都知道,这世上没什么能被真正庶掩,更没什么秘密可以永远的被遮掩,我更不觉得这些有什么不可以承认!”
“信我者终究会信我,不信我者多说无益,凤汐从来府仰无愧天地,更不会在意别人如何言说,我此生唯一愧对的只有我的家人,凤家五代九族所有人皆因我而死,为报仇我利用了父亲和大哥。”
“我欠下的从来只有凤家和夏家,除此之外凤汐没有欠过其它任何人,所以妖孽也好,煞星也罢,对我来说只要我在意的人不在意,其它人如何想对我也根本就不在意,我也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妖孽,若天要降罚,我想就不会有今天站在这里的我。”
“红萝,我曾经想过或许我们能做一辈子朋友,不过今日你我之间,往日情宜就此一刀两断,如你所愿我与你从此非友是敌,只是我与你不同,不管如何祸不及家人,罪也不及逝者,既然你与凌家人早就无关也早就不是凌家人,我也不会对凌家人动手。”
“所以说吧,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人,是要他现在就废了我的后位迎你入宫为后,还是要替天行道,将我这个妖孽当众火焚烧死,你做了这么多,总不会只为了逼我承认而已?”凤汐收口问,目光看着凌红鸾已杀气不减,却已无先前那般的失了理智,现在的她很清醒。
凌红鸾与凌国公府闹翻搬出国公府,不过是想将凌家和她彻底撇干净,对凌家的人动手,用凌家的人来逼迫她,她肯定会放人,看她对凌国公动手那般的绝决又利落,可那双眼睛里的愧疚却是怎么都无法干净掩藏。
然则那方法并不可取,这里是御园百花宴,文武群臣皆在场,那样做只会让朝堂众臣陷入恐慌,亦只会中了她背后之人的奸计。
当初她一叶障目害死夏候家近千人,放走夜景行两郡征战更死人无数,所以她欠下的还有个夏候家,还有个夏候源,她一路走来心中的恨一点一点消散,从那后她决定放弃仇恨,就算要不择手段找出凶手报仇,也不会再殃及无辜。
凌国国公便是无辜。
她不会杀她,更不会杀凌家的任何一个人!!!
“啪啪啪……”
凤汐话才落地,旁边却响起道巴掌声,众人回头看去,却是宗政明渊拍着巴掌走了过来:“说的好,祸不及家人,罪不殃死者,你若想知道事实,其实大可以找她当面询问,又何必如此浪费力气千里迢迢跑到临江府去挖人家祖坟,还虏走两个老人家来威胁?”
“当初朕凑巧救下了楚后,与楚后跌下山崖时早向楚后求证过,楚后并无遮掩便与朕实言,朕觉得她说的很对,这当世之中若有人能说爱恨分明俯仰无愧于天地,朕想亦必非她莫属,而此事之事实,朕想知道的人已然不算少,那流言传得如此火热沸腾,怕是也早有猜到,如楚后所说,你们缺得不过是她亲口承认的认的那个是字!!”
“而她从一开始就已经承认,可是你却还弄这样一出,朕却是看不明白你如此的画蛇添足有什么意义,不如你就直接说出你的条件便是,说说看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人,若是楚皇与楚朝众臣百姓当真不想要楚后这个皇后,怕她会祸害了大楚朝的天下,决定要将楚后当成那妖孽来火焚。”
“那朕愿以朕西晋半壁江山来换她一人,朕不怕被她祸害,就让她离开大楚以后来祸害朕的西晋的江山好了,你们当她是妖孽可朕却会视她如宝,朕不怕被她败掉江山,你们不要她,朕要她!!!”
“就算轮也不可能会轮到你……”
宗政明渊话才落地便又响起赫连煦的狂放笑声:“不止晋皇知道,孤也早就知道这件事,可惜她却一直昏迷未醒,害孤没能找到机会,孤更是早就知道必定会有这样的一天,孤当日之言仍然作数,如何凤汐……”
“只要你愿与孤回北漠,朕不止为你肃清六宫立你为孤的王后,我北漠兵马大元帅之职孤也交给你,有百万雄师在手你还有何可惧,孤与楚皇可不同,孤决定要护着的人,在北漠便没有人敢动,什么妖孽火焚,孤倒是不信了,到时候还有谁敢置疑你还敢如此的威逼你?”
“楚皇只要愿意放人孤亦愿以城池相换,条件可任由你提,楚皇觉得孤的提议如何??”赫连煦双眼都放着光,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他太长的时间,虽然早就有那个猜测,心中更是已经笃定,可是却始终都没有得到证实,可谓是让他这段时间食难下咽,夜难成眠。
每每睡下闭眼都会浮现女子的那张脸,和那副当日被送到行馆的画像,那道身影就像是被人用刻刀刻进了脑子里,让他怎么都挥之不去,而每想到那个可能是真的,他心头就像是有千百双猫爪子在挠着他心般。
难受至极!
这是他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竟会真的为了个女人茶饭不思,他曾一统北漠,在北漠可谓呼风唤雨,他是无人敢违逆的王,他爱惜人才所以千方百计的相寻,更是为此亲自出面来许以厚酬来笼才,哪知道他花费如此多的时间和精力却都没得到他想要的。
这世上从来没有他得不到的女人,唯有夏簪璇一人,这世上也没有他笼不来的人才,唯有凤汐一人。
若早知如此,当初永宁候府她放话之时,他会不惜一切将她带回去,如此也不会弄到今天看她嫁作他人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