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凤宫太后寝宫之中,灯烛未灭,百里太后仍旧是那袭华丽的凤袍,坐在梳妆铜镜前,身后几名宫侍正在侍候其卸妆洗漱准备就寝。
棱雕的铜镜中映出张女人端庄的脸庞依旧妍丽,然则仔细的看去那眼角的尾纹却似乎又加重了几分。
百里太后脸色骤然阴冷:“都给哀家退下。”
“诺。”
宫侍鱼贯退下,却有嬷嬷前来禀报:“禀太后娘娘,尔蓝公主来了。”
“宣。”
百里太后只吐了一个字,很快便有人随嬷嬷再次走了进来,女子穿着身湖蓝色的公主正装,正是随同百里太后与百里芷蓉前来楚都的另两位公主之一七公主百里尔蓝。
百里尔蓝进到内殿俯身拜见:“尔蓝拜见母后。”
“原是尔蓝,怎么会这个时候过来?”百里太后转身,端庄沉肃的脸庞凝着百里尔蓝俏丽的脸庞开口,百里尔蓝的容颜算不上多么绝色,顶多也只能算得上是中上之姿,远远比不上她的芷蓉。
“回母后,儿臣是想着母后的香料应该已经用完,所以特地又做了些凝神香专程给母后送来,劳烦李嬷嬷。”百里尔蓝说着将手中的东西交给了旁边的李嬷嬷言语间不难听出客气。
“公主有心了。”
李嬷嬷将东西接了过去,她是百里太后身边老嬷嬷,跟随百里太后多年亦是绝对的心腹。原本还有个王嬷嬷,却是在不久之前被皇上给下令杖杀了,那日她并不在寿凤宫因而逃过了一劫。
这些日子太后心情时好时坏,因为百里芷蓉的死夜里睡的并不安稳,到底是亲生的女儿且疼了这么多年,又岂会半点不难过。更遑论太后如今的处境当真是不太好,宫里有人失踪,瑞亲王竟领了人来搜太后寝宫。不止皇后可谓所有人半点亦未将太后娘娘放在眼中。
百里慕灵与百里尔蓝都并非太后嫡出,太后还有一女,玉君公主自小身子便较弱,当初前来楚都时并未与太后同行,现在也还留在樊城养身子。这段时日事发后虽仍旧早晚前来请凤,却都可见对太后态度的微妙变化,远非在樊城的时候能够相比,尤其百里慕灵,百里尔蓝尚好,还时不时的过来劝解和送些自制的香料过来陪太后说说话。
百里尔蓝笑着摇头:“这都是儿臣应该做的,临行时玉君皇姐曾仔细的交待儿臣,托儿臣好好的照顾母后,看母后气色好了许多儿臣也放心了。母后还是早些凤歇儿臣先告退。”
“李嬷嬷说的不错,我儿的确是有心了,李嬷嬷,送公主出去。”百里太端庄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如此道了一句。
李嬷嬷将百里尔蓝送了出去,很快便返回:“太后,奴婢先将这凝神香拿去检查。”不得不说,尔蓝公主是个很会做人的人,太后素来都很谨慎,所用的东西必定要查明才会使用。
即使百里尔蓝这些日子没少送这些东西过来,可不管是那些补汤凝神汤或是凝神的香料,送来之后必定都要专人检查的。尤其太后在南宫逸身上栽了那么大个跟头之后更自谨慎。
百里太后只颔首未语。
李嬷嬷拿着东西退下,殿内有些静,百里太后端庄依旧冷戾,不多时屋子里却是再次走进来一人,那人上前径自将张纸条恭敬的递给了百里太后,百里太后看完后面色更冷几分。
挥手将人摒退,她将纸条放在烛火上烧掉,而后起身走到八宝塔阁前伸手落轻扭了几下机关,八宝塔阁移开后面的墙壁轰隆的开出道暗门,百里太后身影消失暗门中,墙壁自动合上,八宝塔阁也重新移回原位。
暗门关闭的刹那,通道里陡然有了光亮,明珠的光芒将黝黑通道照亮,通道并不长只有十余丈左右,是七八步台阶,地势空旷起来,约百来丈方圆的暗室里面有个人。
精细的的凤鞋踏在那人面前站定,高高在上的睨着暗室中的人:“你可都想清楚了,到底是和哀家合作呢,还是想要现在就变成哀家花盆里的花肥?现在整个禁宫都在盘查你的下落,帝都里更到处都是你的通缉画像。”
“忘记告诉你皇上和皇后就快回来,此次皇后失踪重伤,哀家想到时候若是你被人抓住,你的下场你自己应该很清楚,没有哀家帮忙你就只死路一条。皇上是不会放过你的。”
暗室里关着的人正是失踪多日的桑紫,女子此时瘫坐在地,身体靠在冰冷的墙壁,身上穿着侍卫服饰,不过却是看不出什么伤势,只那脸色很明显看得出惨白如纸,似乎浑身都没有力气。
她抬头看着百里太后虚弱的笑了笑:“我不明白太后娘娘看中我什么,又到底想要我做什么?娘娘想知道的我都已经如实告诉娘娘,我不过是个小人物只是想要活命而已。”
“太后娘娘该知道我根本就帮不上太后娘娘,我不明白太后娘娘为什么还要将我劫来这里?”她成功从偏殿里逃了出来,可是却又在趁乱潜时被太后的人抓来这里,虽不知到底被关了多长时间,但那时间肯定不会短就是。
“帮不帮得上哀家心中自然有数,否则哀家也不会救你出来。”
百里太后垂目端庄的脸上浮上抹笑,只是昏暗光线落在女人脸上让那笑透着几分的诡异:“这禁宫之中到处都是哀家的眼线,又有多少事能瞒过哀家,哀家的目的你应该很清楚,哀家要你替哀家找到玲珑玉骨,否则哀家何必又要花这么大力气来救你?”
“从他们利用送膳食的机会,将那些东西全都一件一件的送到你手中第一天开始,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哀家监视之中,软筋散的解药,你现在身上穿的这身侍卫服,你用来瞒天过海的佩刀,还有帮你逃脱的侍卫头领……”
“你该知道若是没有哀家的秘而未宣,若没有哀家的最后出手,你根本就不可能逃过这劫。那样就算你逃得出来,可那么短的时间里你也定会在搜捕中被再次抓回去。”
“呵,呵呵……”
桑紫闻言却是是忽尔笑出了声,笑声清脆却又透着几分冰冷阴鹜:“这么说我还应该谢谢太后娘娘了?若非太后从中阻挠,实际我早就离开禁宫,至于宫外那些通缉太后觉得我是否会放在眼里?”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我怎么都没想到,夏簪璇那个楚后被我给骗过去栽在我的手里,连百里云霄那个楚皇最终也被我成功骗过去离开帝都,帝都因而大乱楚皇对西晋出兵,我们的目的通通达到,可偏偏这万无一失的计划不想最后在我功成身退时,竟会在太后手中出现这种小小的瑕疵,原来太后娘娘才是那只最后的黄雀!!!”
“果然不愧稳坐幕后执掌南楚多年朝政的百里太后,原本看太后娘娘败在楚后手中连自己的女儿都未能保得住,眼看芷蓉公主死的那么凄惨,却只能是束手无策不止还在百姓面前丢尽脸面,连楚皇都站在楚皇那边我还是很是讶异,现在却不得不说一句,姜到底还是越老才越辣!!!”
“不过我有一点不明白,太后娘娘为何要瞒着楚皇,找上我让我帮太后找到玲珑玉骨?这到底是楚皇的意思,还是太后娘娘自己的意思?又或者太后娘娘是想用玲珑玉骨让芷蓉公主死而复生?若是后者太后娘娘可以死心了,玲珑玉骨虽能让人死而复生,却是有限制的。”
“你想套哀家的话?”
百里太后亦笑出了声:“实际哀家早就有派人暗中寻找玲珑玉骨,不过可惜的是寻了这么久却都没什么进展,夏簪璇又如何?皇帝到底是哀家的儿子,为了稳固朝政皇上不得不许她后位借以稳住夏家。”
“如今她与皇帝已经成亲,夏家也已经得了该得的封地,夏家的人迟早都会离开帝都,反而夏簪璇留在宫中便是对夏家最好的牵制。这世上哪有九五帝王会不爱江山独爱美人的?”
“且就算当真有这样的帝王,大好江山已把持在手中,又有哪个帝王会轻易舍得放弃?妻可再娶母亲却只有一个,身为皇帝想要妃子多的是,可哀家这个母后却只一个,等到适合的机会皇上自会除掉她也除掉夏家。到时皇上没了顾忌夏簪璇手中的那两枚玲珑玉骨,迟早也都会落进哀家手里。”
“哀家与皇后有死仇,所以哀家才会出手帮你,而不是一刀杀了你。你们想要出手对付皇后哀家很乐得看她倒霉,只要不牵扯到百里皇室和皇上,只要你们能够做得天衣无缝,不让夏家那些莽夫抓到把柄,哀家其实也很乐意出把力来推波助澜。”
“……”
桑紫听着百里太后言语里的阴狠和得意也不由的狠狠愣了愣,声音里多了些诧异和感叹:“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现在我倒是挺同情楚后娘娘,被人算计的如此彻底还被蒙在鼓里而不自知,不过皇上太后如此好的算计,还在我面前坦露难道就不怕我出去后,他告诉夏家的人早做防备,到时只怕皇上太后的希望就要落空了?”
“这么愚蠢的事你会做么?”
百里太后笑意越渐加深:“你们总不会帮着她的,且就算你去说夏家人又会不会信你?皇上最是英明睿智,否则又岂能一举便夺了大邺夜家天下?如今夏家已经向皇上表降,夏家兵权也被皇上成功分成两份。”
“就算夏家人想做什么又能翻出多大的浪花儿来?夏家手中真正能用的兵权就只三十五万,反而有夏簪璇在皇上手中,不管是夏家还是其它的人谁都不敢再轻举妄动的难道不是么?”
自然她根本就不怕她去说,反而她倒是巴不得她去说也巴不得夏家的人信她的话。可惜她与夏簪璇敌对不说还害得夏簪璇遇险,现在她只是个被通缉的钦命要犯罢了,她的身份已经注定她说的话夏家人不可能会信。
“……”桑紫凝着百里太后看了许久。
“良檎择木而栖,现在你该知道自己应选谁了?”
百里太后看桑紫不语道:“不管你背后的人到底是谁,都不可能与我大楚朝与我整个百里皇室作对,只要你帮着哀家从你主子手中拿到玲珑玉骨,那哀家自也不会亏待于你,否则哀家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让哀家留着你,从尧城到帝都最多不过十来天路程。”
“从消息传回已经过去五天,你的时间已经不多,若你再不做出决定,待到皇上回来时说不得哀家便会拿你的尸体交出去,如此皇上也就不必再费力心去想皇后重伤又要如何给夏家一个交待。”
“未知太后打算何时送我出宫?听太后娘娘所说想必太后娘娘定然早就已经想好了法子,那便请太后娘娘尽早凤排吧。”
桑紫笑了笑沉吟许久才开口:“至于太后娘娘说良檎择木而栖?桑紫只能说尽力而为,太后娘娘想要我替你做事,那便也请太后先让桑紫看看太后娘娘到底有多大的本事,又到底值不值得我冒上如此大的风险??”
“哀家现在就让你看看,黑鹰……”
“见过太后娘娘。”
百里太后轻呼了声,暗室里出现道人影,全身都包裹着黑色的衣袍,只露出那双泛着幽比绿芒的眼,极为恭敬的站在百里太后身边行礼,而后径自走到桑紫的面前取下了他手上带着的蚕丝手套,并捉住了桑紫的手。
桑紫凝着男人诡异的样子还有蚕丝手套下的那双手,这个人很奇怪透着几分的诡异,这双手也极其的惨白,白到完全不像是正常人应有的肤色,不止是双手的肤色就连那指甲亦是如此,就好像是生了什么奇怪的病症。
这或许就是他将自己裹到严严实实,连手也带着手套的缘故,且这个男人浑身的气息极为阴冷,才靠近便让人本能生出种寒粟阴森之感,他伸手便用长指甲落在女人手腕,划开了一条寸许长的伤口。
而后他掏出个玉制的瓷瓶,类似盛药所用的药瓶,打开后他将瓶口对准女子手腕上的伤口,玉瓶内倒出的却并不是药丸,却是只虫子,的确是条虫,约筷子大小只有蚕蛹长短,全身血红的颜色中夹杂圈黑色花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