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掩在皑皑的积雪之下,悬空探出的崖壁间,巍峨的苍松顶着烈烈寒风依旧孤挺屹立,崖下滔滔流水亘古不变流向东方,连那巨石亦然矗立在原地,并未添多少浸蚀的痕迹。
凤汐再次脚点实地已然身在数十里之外,这里她并不陌生,这是当初她拿下阮蓝儿与秦昊天的地方,这也是阮家人当初扔下那五万赎银的地方。
落在肩膀上的手已经松开,只身体的穴道依旧被点,她的身体暂时仍是无法动弹,凤汐倒是并未在意,只眸光轻抬看向那个劫持她到此处的人,眼前的男人刀刻般的五官异常的俊美精致,薄唇勾笑几分魔魅,男人幽深如雾的眼眸,此时正平静垂视着她,眸光几分兴意,几分的探究。
玄衣如墨,银丝如雪。
凤汐的视线最终停留在男人的披散的银发,她想过会有人趁机刺杀她,她也想过这个男人有可能会再次出现,可她却没有想到他竟会,如此毫无遮挡的出现在她面前??
“我们终于见面了,你就没什么要问本尊的么,凤汐?”
男人负手站在凤汐面前约一步远的距离,同样并未有任何的动作,只眸光落在夙的身上仔细的打量着,轻掀了薄唇吐出如是一句话语,男人低沉的声音隐着几分的磁性,与之那夜的空灵诡异极为不同,落在人的耳中很是好听。
那夜她并没有看到他的脸,眼前的人到底是否那夜她所见的人,其实她也并不能肯定,可他的身形与那人高矮胖瘦却是极为相似,那在风中飘舞着的满头银发与之有容所描述也一般无二。
而他开口便道出她的真实身份??
凤汐凤眸眼睑微垂,掩去了眸底刹那间浮现的嗜血红芒,她勾唇笑了笑平静的开口:“看来本将军特意送给尊主的大礼尊主应该收到,不过尊主今日花费如此大的力气将本将军虏来这里,难不成就是想要替本将军解惑?又或者你只是想确定这点?”
凤汐!!!
从男人口中吐出的这两个字,透着几分试探的意味。
“阿谨,原来是这个意思,看来他都知道了。”
男人似自语般的呢喃了一句:“如此大方的当着本尊的面承认身份,你就不怕本尊将你的秘密公之于众,如此你就会变成人人喊打的妖孽邪物,届时百里云霄也保不住你,就算这天下再大亦再无你容身之处?”他的确是在开口试探她的身份,却未想到她竟然根本毫不介意的承认。
“妖孽邪物?”
凤汐脸上的笑意更深:“你会么?”
“为什么不会?”
男人闻言挑眉低沉的声音染满笑意,深遂幽异的眼中有流光瞬绽::“本尊倒是很想看看,到时你的处境到底会是什么样子,本尊也很想看看到时他还会不会对你如此的维护,本尊亦想看看到时他又会怎么做?凤汐,你说这是不是件很有趣的事?”
“能逆天重生,当属得天独厚,可世人愚昧却是最是敬畏鬼神,就不知这天下的百姓得知真相后又会怎么看这件事,又会怎么看你?你说到时他们又能否容得下你这位大楚的皇后?你又还记不记得当初,凤家被处斩前,百官表奏,万民请愿,最终九族被诛的事?”
男人低低的反问,视线凝落在女子瑰丽的脸庞:“本尊想你这辈子应该都不会忘记才是,毕竟那被斩头的上千人,可个个都是你的亲族,可惜的是当初凤家被处斩你却是并未亲眼得见。”
“本尊记得那日长空如洗,烈阳高照大地,帝都之中所有的百姓,几乎全都聚集在那里围观,而你的亲人们却都被绑缚着绳索,穿着囚衣跪在那里,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有弱质纤纤的妇孺,有稚嫩天真的无辜孩童,当然还有那些身强力壮的男人,可不管是男女又或者是老幼,那一刻本尊从他们的脸上看到的表却始终都只有一个,那就是,恐惧……”
“那刻死亡的阴影将他们笼罩,他们啼哭着,哀求着,害怕着,哀哀凄凄的哭声萦绕在整个帝都的上空,传得很远很远,很远很远,本尊想很整个帝都的所有人都可以听见。可是那些百姓们却都只是漠然而视,那些监斩的朝臣官员更都若无睹无闻。”
“午进的钟声敲响,夜景行手中的令箭掷下,你的亲人就像是羔羊无力反抗只能被那些执刀的刽子手肆意的砍杀,忘记告诉你他们的手头很准,一刀一颗头颅绝对不会走空,他们的鲜血喷溅而出,那血流成河的景致,那遍地的鲜红,那血染大地的壮观景致……”
男人话语微顿,语气蓦然加深:“本尊想那景象比起你征战时,两军对战的撕杀都要更加的惨烈万分,因为他们无力反抗,只能被人屠宰,本尊在想他们死的时候定然是在怨着你的,若非你死了凤家的兵权没有了,他们又怎会沦为羔羊只能被人屠杀呢?”
“若非你错信了夜景行,他们又怎么会全都沦落到命丧黄泉的下场?可惜的是你却没能亲眼看见他们有多凄惨,本尊想你若亲眼看到那日的景象,你会不会痛到心痛如绞,你会不会恨到目呲欲裂,你会不会疼到肝肠寸断,你又会不会觉得生不如死?”
男人的声音极低,就似响彻在女子的耳畔。
字字如雷!!!
字字如魔!!!
每一个字都在提醒着凤汐那份刻骨的仇恨,他仔细的在女子的眼前描绘着那场惨烈的行刑,每一句话都像是魔音入耳寸寸的勾起女子心中的恨意,他的眼睛黑沉而浓郁,仿佛有黑云在那双眼瞳里游移聚集,他的视线落在女子的脸庞相要仔细的看清楚。
似乎是想要看清楚她的痛苦,和她痛若的表情。
然则,让他失望的是。
女子的脸上仍旧挂着浅笑,如同方才一样的浅笑,那抹笑妍丽的仿如冬日天上初升的旭阳璀璨绚目,那抹笑意在女子的嘴角缓缓的加深,阳光撒落女子瑰丽精致的脸庞,女子右眼之下那颗嫣红的血红泪痣,红到夺目,红到欲滴,那笑灿若朝阳,却又如此的让人,惊心动魄。
“你想说的可都已经说完了?”
凤汐脸上的笑意,却是越发的浓郁:“我的仇不用你来提醒,害死他们的真正凶本将军会亲手抓到他,不管那个人是谁本将军都绝不会放过他。本将军会拿他来血祭我的亲人。不过你不会真以为,你的这些肮脏而低劣的手段对本将军来说会有用?”
“如今结果你都看到了,如何,是不是在思考要换其它的方法?我以为你的手段不应只此才对。据我所查你们当年还利用了夜祈,堂堂的东宫太子就算再差劲也不会如此的愚蠢才是,你们到底是怎么做的,我不得而知。可我知道你们定然在他身上施了手段来控制他,该不会就是摄魂术?又或者就是你接下来打算对付我的办法?”
女子的声音很柔,笑容依旧绚烂。
他将她虏来这里又对她说了这么多,看他刚刚的情形,显然的那绝不会是无端端的跟她说那些,是想要对她施摄魂之术么?她想应该是她的,既然早知道他们擅长这些邪门歪道,她又怎么可能会不防备呢?
摄魂之术利用人性的弱点。
那份血仇她又怎么可能会忘记?那是她此生此世也不可能会忘记的仇,他问她会不会痛到心痛如绞,会不会恨到目吡欲裂,会不会疼到肝肠寸断,会不会觉得生不如死?
呵呵……
那些疼,那些痛,她又怎会没有体会过,正因为体会了,所以才能那么的铭刻入骨,至死不能相忘,亦不敢相忘,可她更清楚,站在眼前的这个男人,他就是夏候雪瑶背后的人,他就是害死凤家的真正的凶手,是他隐在幕后,挑起这所有的纷乱,将凤家当作他成功道路上的牺牲品。
哪怕是她仍旧还恨着,哪怕是她心中有再多的恨都好,可真正最最可恨的那个罪魁祸首,正是此刻站在她面前和她说着这些话的他,不是么?
如是,她又怎会甘心再人为她利用??
如是,她又怎能让她得逞?
如是,她宁愿不恨!!
“果然不愧是凤元帅,大邺的守护神,心志竟然如此的坚定,竟然连本尊的摄魂术也无法悍动你半分,可本尊却是并不相信,这世上当真会有人,能够做到心如初始,无爱,无恨,至真,至善,亦无所畏惧。”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男人仍旧笑着,只是那笑却是染上几分的诡异和森然,似乎是因女子的反应而不满,他想看到的并非她此时的表情,他想看到的是她的痛苦和挣扎,可她给她的反应却是相反。
摄魂之术,中者无解,除非施术的人。
人性本恶,只要是人便有七情,有七情便有六欲,七情六欲,那便是万邪之恶的根元,无人能够逃得过。在这世上,只有至真至纯且无所畏惧的人,才能免于被他摄魂术的侵袭,而失去本性变成任他操控的傀儡。
然则若说他无所畏惧,这点他会毫不犹豫的相信,眼前的女子看着虽然纤弱此际更是手无缚鸡之力,在他面前弱得像低贱蝼蚁,可实际她杀人无数,征战沙场多年,更是早就见惯了死亡,这世上应该很难再有会令她心生恐惧的事,她的心性之坚定那亦可想而知。
可若说至纯至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