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气尚好,虽然是快到端午,气温要热起来,但今日天空中云彩甚多,微风习习倒是不觉炎热,加上清虚观营造多年,也觉得清幽,众人也不用人带,只是到处闲逛,到了一处殿宇,这里头供奉的什么神仙还未来得及进去瞧,众人先看到了此处有一棵巨大无比的松树植在当庭,亭亭如盖,遮天蔽日,那松树有些年头了,虽然极高大,不过这枝桠横斜,松针不算太多,在阳光照耀下在庭院之中留下许多光怪陆离的阴影出来,探春最是机敏,看到此景,对着众人笑道,“这树荫有趣,倒是让我响起了东坡居士的《承天寺夜游》。”
“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湘云说道,“虽然这个时候无有月光,但这树荫的确犹如水草,交横,的确是有些意思。”
“只怕这些都不打紧,还是要问那一句。”黛玉笑道。
“那一句?”众人都问。
“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薛蟠笑着回答,“哦,不,是少闲人如吾多人者耳。”
众人相视一笑,顿觉这一波人言笑无忌又有知音之感,这里头就看看青松绿荫,远远比前头这敲锣打鼓的听戏热闹更有意思一些,众人进了殿宇,只见到里头供奉的是月下老人,手里头拿着红绳,坐在月宫之中,朝着众人淡然微笑,左右两边有童子一人捧着玉兔,一人拿着一本书。湘云见到了顿时拍手笑,“哎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适才张爷爷还说要给二哥哥说门亲事呢,这会子就来了月下老人处了,别的人倒也罢了,二哥哥赶紧着求一求,日后必然给你一位美貌娇娘!”
众人都笑了起来,宝玉脸涨得通红,很是不好意思,跺脚道,“偏生就你这姑娘家家的,说话一点儿也不避讳,张口亲事闭口亲事的,依我说,我也不必娶什么美娇娘,你们也不必嫁出去,咱们这样在园子里头自由自在的过一辈子才好呢!”
众人都笑了起来,迎春笑道:“这可就是胡话了,云丫头现在说这个,自然是早了些,可日后自然是都要出去的,哪里是能一辈子呆在园子里头呢。”
“如何不能?”宝玉见到众人都笑,不由得更是急了起来,“在园子里头日日读书作诗画画弹琴下棋,这日子难道不好吗?大家伙在一起说说笑笑,可比和那些外头的陌生人一起过日子要来的开心多了,你们都笑我痴,我却说你们心不在此处呢!”
宝玉有些赌气起来,宝钗忙安慰道,“宝兄弟的话儿不算错,咱们在园子里头,大家伙这么一起热闹着,的确是人间乐事,只盼着这日子长长久久的才好。”
这话倒是让黛玉听着有些痴了,不过随即被湘云拉着出了门,也就不理会,薛蟠带着众人复又到了前头,熙凤也看戏毕,众人于是一起坐车回了大观园不提。第二原本还要去,只是贾母懒怠去,凤姐又说:“‘打墙也是动土’,已经惊动了人,今儿乐得还去逛逛。”贾母因昨日见张道士提起宝玉说亲的事来,谁知宝玉一日心中不自在,回家来生气,嗔着张道士与他说了亲,口口声声说“从今以后,再不见张道士了”,别
人也并不知为什么原故。二则黛玉昨日回家,又中了暑。因此二事,贾母便执意不去了。凤姐见不去,自己带了人去,也不在话下。
薛蟠在家中高卧,凡事都不太理会,只是有时候要紧公务传进来,薛蟠才出门去料理一番,这一日起了早,天气尚且凉爽,于是薛蟠信步走下了清凉台,朝着大观园正门这边行来,一路穿花拂柳,处处美景浏览过来,早晨十分,大观园湖面上薄雾淼淼,倒是看上去飘渺如仙境,薛蟠下了清凉台,见到前头不远处一处庭院外有白衣倩影,身姿俏丽,隐隐有出尘之意,正在树下站着,薛蟠有些好奇,这倩影应当不是自己所认识之人,却又带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薛蟠往着九曲石板桥走了几步,想走过去瞧一瞧到底是谁,可才走了几步,再抬起头的时候,就瞧见那丽影隐在了薄雾白墙黛瓦之中,不复踪迹,薛蟠奇道,“这里是何处,这个人我怎么没见过?”
鹤儿在侧,探头看了一二,笑道,“这里头是栊翠庵,只怕是栊翠庵里头的人罢?”
听到是栊翠庵的人,薛蟠才惊觉,自己个还有这么一个邻居,清凉台在山上,栊翠庵就在山势连绵尽头之处的山坳处,算起来隔绝不远,但薛蟠不喜妙玉之为人,而且妙玉也从来不和众人来往,只要是众人一起参加的活动,她是一概都不来的,众人许是顾及到她是带发修行的出家人,故此也不会力请,薛蟠入园之后尽然一次也没见过,这时候听到是栊翠庵里头的人,薛蟠顿时停下脚步也不再往那边走去,原本是想着要去看看宝玉,看来也不必了,转过头朝着西南角走去,到了潇湘馆。
到了潇湘馆,黛玉和湘云起身不多久,梳洗罢才正在对镜理妆,紫鹃在外头带着薛蟠进来,湘云眼尖,见到紫鹃和薛蟠在院角一簇紫竹下窃窃私语,笑道,“你们两个在说什么悄悄话呢,紫鹃姐姐,你是不是在说我的坏话?”
“哪里的话,”紫鹃带着薛蟠进来,给薛蟠掀开帘子,听到湘云这样说,顿时笑道,“大爷说这紫竹这几日好生长得快,问我是怎么浇水的。”
薛蟠到了屋里头,见到湘云正在窗下对镜摆弄着一根簪子,黛玉捧着一本书坐在一边,正抬起头笑吟吟的望着自己,“妹妹们早啊。”
“蟠哥哥怎么来的这样早?”黛玉笑道,“素日里头可都是你窗外日迟迟的。”
“前头有事儿,故此早些起来,等会就出园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