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很奇怪的,当你预知到最坏的状况可能发生,而没有发生,你就会松一口气,自己安慰自己,还好还好。因为最糟的情况没有发生,其他的一切,好像也因此变得可以承受。
造血干细胞移植之后,最让人担心的就是复发,移植之后的复发率很高。当浅浅高烧呕吐不止,皮肤出现红点,曹芳第一反应,都是被吓到,担心浅浅会不会是复发了。
医生和护士有经验,知道复发也不会这么快的,他们看看症状,不用骨穿也明白,这不是复发,而是移植之后正常的排斥反应。曹芳听说不是复发,心里的一块石头就落了地,觉得如果只是排斥反应,怎么都可以接受。
人的忍耐度,其实也是在你一步一步降低期望值的时候,变得更强了。要不然,曹芳看着湿漉漉,像从水里打捞出来的浅浅,就会痛不欲生,觉得受不了了。
浅浅每天仍然高烧不退,不过她好像也开始适应自己的高烧,不再整天都处于昏迷状态,而是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大概是躺在那里躺太久了,清醒的时候,浅浅就要求坐起来,曹芳和阿莲,赶紧把床摇起来。
有时候浅浅,甚至还会要求看动画片,只是没看几分钟,脑袋就侧向一边,或者昏迷,或者睡着了。
每天都打抗生素,身上的红点没有更少,而是变得更多,开始变成了一块块的红斑,颜色也越来越深,从鲜红变成深红,接着变成了紫红色。
浅浅的脸开始变黑了,一天比一天黑,变黑的速度很快,曹芳感觉,好像自己在病房里干一会活,转过身,就看到浅浅比前面更黑了。
曹芳被吓到了,问医生,医生和她说,这是抗生素“多黏菌素”注射后的副作用,它会让人皮肤色素沉着,也就是会变黑,不过没有关系,停止注射之后,过几个月,就会白回来的。
曹芳松了口气,她觉得,不管出现什么症状,只要有解释有答案就好,说明医生原来见过,他们知道该怎么处理,自己可以放心。既然过几个月就会白回来,黑就黑一点吧。
只是,这黑起来实在太吓人了,只不过几天,浅浅的脸就像是一个黑人。曹芳怕浅浅自己看到,她知道浅浅要是看到自己变成这个样子,肯定会吓到,会哭,甚至会变成她沉重的精神负担。
曹芳偷偷地和阿莲说,不要让浅浅自己看到,她要漂亮。
阿莲明白了,她们两个,偷偷地把镜子藏了起来,以往每天给浅浅洗完脸,都会拿镜子给她照照,让她自己看看自己的脸,现在这个环节省掉了。
病房的床头,有一块镜面不锈钢板,上面装着灯、按钮和一些仪器,浅浅坐起来的时候,侧过头,可以从里面看到自己的脸。
还有床头柜,也是不锈钢的。
曹芳从护士那里要来了双面胶和A4纸,把不锈钢板和床头柜都用纸糊了起来,床头柜上蒙了层塑料薄膜,说是为了清理方便,这样浅浅就不会看到自己的脸了。
浅浅虽然觉得她们的举动有点奇怪,不过她自己的头都快烧掉了,哪里会去管这些,也没有很在意。
医生和护士们很配合,他们进出的时候,虽然看到浅浅的脸越来越黑,但他们都装作是没有看到。
只是有一天,郑教授带着他的学生们来查房,走到浅浅的玻璃窗外的时候,有一位学生突然叫了起来:
“郑老师,我们这里还接收非洲的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