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显彰心惊，是因为前尘的首次兵祸，就在立夏之后。
赵霁心中苦涩难言，是因为他隐隐觉得，父王去封田祭祀，与他们查探卢氏之事相关。
他后悔当初，为何要让杜显彰匆匆将父王的私印归还，还造成未遗失的假象。
若是私印丢了，父王定会生出警觉，以为圣上已生疑心，自觉放弃这灭顶之祸。
杜家是圣上最锋利的兵刃，向来忠心，他不能与杜显彰明说。
赵霁借故头疼，早早躺在了床上，却望着帐顶发呆，放眼天下，他竟无一人可言说。
宁叶诚正欲熄灭油灯，去后宅歇息，却听到后窗外有动静，猜到是谁，打开窗跃出，果然在墙头看到墙外的赵霁，“长公子，我有些后悔了。”
赵霁却一反常态没有玩笑回应，“三爷，我睡不着，又不能买醉，便想来这里看书，却因天晚，不好公然登门。”
委屈的模样，令宁叶诚不忍责怪，“长公子还算识理，知道不能翻墙而入。”
其实赵霁也是万幸守了礼，若是他贸然闯入，必然会坠入他的机关，就算不受伤，也会弄得满府皆知。
“三爷这样警醒的人，我只要往书房后窗扔颗石子，你必然会来接我。”赵霁轻靠围墙，替自己解释。
“进来吧。”宁叶诚在墙头伸出手，“跟紧了我。”
到书房后，直接一句，“最后一次。”
赵霁点头，指指自己的衣衫，“我穿成寻常这样，就是不想三爷误会。”
宁叶诚轻叹一声，出去吩咐石头，“去后宅禀告夫人，我今夜宿在书房。”
“要酒吗？”宁叶诚指了指多宝阁，“上面有，自取便是。”
赵霁摇头，“酒醉解决不了我的难题，还是看书吧，书能明志。”
宁叶诚仿似并未在意，反而岔开了话题，“长公子星夜前来，若不是小女年幼，我都要多想了。”
赵霁满脸苦笑，“霁尚自认君子。王府我待不下，便去了私宅，哪知更待不下。于是，便瞒了肆月，来了这里。”
“无妨，我原本也打算连夜画图的。”宁叶诚不知为何说了假话。
两个人之后各据一方，只偶尔听到书架后，赵霁翻书的声音，和宁叶诚更换笔时，与笔山相击之声。
后半夜时，石头敲响了房门，“老爷，夫人之前吩咐熬的养神汤，小的送来了。”
宁叶诚说进来时，赵霁那边适时没了动静。
打发石头自去歇息，宁叶诚估摸着外面再无人走动，就请赵霁出来，喝些热汤，养养神。
赵霁默默吃完半碗，“三爷，你可曾遇到极为难之事？”
“有。”宁叶诚放下碗，转头看向窗外，似在回忆，“在娶妻和云游之间，实难取舍。”
“那当初，是何缘由让三爷下定决心呢？”赵霁追问。
宁叶诚抿唇细想，似在斟酌词句，“云游日后还有机会，若是错过六娘，此生难再开怀。”
“霁有一事，无论做何决定，恐怕都难以善了。”赵霁似饮酒一般，将剩下半碗养神汤倒入口中，“我有些后悔提前回渚州了。”
“回避决非上策。”宁叶诚拿着空碗，却似犹豫着要不要再添上了一碗，“凭心而为，日后的悔应该少些。”
赵霁很想说，若凭心而为，他此刻应该在父王的书房，直接告诉他，事不可能成，趁早熄了妄想。
可他与父王，自幼就算不上亲近，十年亲情的阻隔，已经客套得不似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