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比之前睡得安稳,不再口里喊着冷。他脸色苍白,刀削般的轮廓也格外的消瘦。
这次阮辞正准备给他灌药,他忽而幽幽睁开了眼,眼里闪烁着烛光,却是许久凝聚不了光彩,只迷茫地看了阮辞一眼,复又缓缓合上。
阮辞手上顿了顿,最后还是采取了比较温和的方式,用调羹一勺一勺地舀来喂他。
这次谢清予有了意识,不再死咬牙关抗拒,他动了动口,喉咙滑动,开始主动喝药。
直到最后一口药喝完,阮辞问:“要喝水吗?”
谢清予点了点头,阮辞便拿了些清水来喂他。
谢清予睁开眼看着阮辞,看她难得对自己如此平和,渐渐看得久了就舍不得移开视线。
他粗哑地开口道:“你照顾顾祈的时候,也是这般体贴细心吗?”
阮辞缓缓道:“照顾他我是尽心,照顾你我是尽力。”
谢清予嘴里的苦涩一直蔓延到了心里。
阮辞又道:“自己都糟蹋自己的身体,还妄想别人来珍惜你么。”
谢清予平静地问:“那你觉得我这与废人无异的身体,拿来有何用?我连保护你都不行,连给你挡一次雨都会病倒下,我实在不知我还能有什么用。”
阮辞拧了拧眉,定定地看着他道:“你活着,就一定有你活着的理由。世上无用之人千千万,是不是他们都不应该珍惜自己的身体,都应该去死?”
谢清予苦笑了一下,道:“我做不了大齐的大将军了,我也不能再驰骋沙场了,我甚至连剑都握不紧。可能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只有活着,尽我最大的努力,护你一二。”
他说:“功名利禄,不过浮云,转瞬即逝。”
阮辞道:“你能这样想,最好不过。只是我不需要你护,我更希望你能护着你自己。”
阮辞起身去放碗,谢清予倏而捉住了阮辞的手腕。
他动作很轻,没什么力气,阮辞只要稍稍用力一挣,便能挣脱开去。
但是她听谢清予道:“阮辞,近来我想了许多,我想通了。”
“那应该是一件好事,你想通了就好。”
谢清予沉哑道:“即使到现在,我也仍是希望能挽回你。可是我知道,我越是这样,你只会离我越来越远。
阮辞,往后我不再缠着你了,也不会再拿名义上的夫妻来要求束缚于你。你我是夫妻一事,最开始我有多没当真,现在你就有多没当真。仔细想来,并不是你错了,而是我错了。”
谢清予顿了顿,又道:“所以从现在到回大齐京城的这段时间,我们就连名义上的夫妻都不是。你是自由的,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我也可以去做我想做的事。
我想重新开始对你好,你不用觉得有心里负担,因为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等到了京城,如果你仍旧身不由己,不得不做回我名义上的妻子,我也一定会竭尽全力保护你。
如果最后,你仍是选择要离开,我也不勉强。”
阮辞有些发愣。
她实在难以想象,这番话会是从冥顽不灵的谢清予嘴里说出来的。
是不是人随着时间,都是会慢慢变化的。
由最初的伤人伤己的棱角分明和固执,慢慢趋于柔和。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不去伤害别人,同时也放过自己。
以前阮辞何尝不是如此。
她与谢清予争锋相对的那一阵子,恨不能有一天谢清予会在她面前哭着跪着求饶,可是如今真当他落魄的时候,她却觉得没再有那个心情去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