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知道,我生母是谁吗?”半日,阮七七终于鼓起勇气问崔氏。
崔氏却一脸的茫然,“不知道,我嫁过去的时候,你都已经四五岁了。”
也就意味着她生母去世四五年了。
“你爹心里惦记着你娘,所以一直未娶,后来你祖母逼迫不过,外头又传你是个‘棺材子’,你爹为了遮掩才娶了我……”
也难怪阮开福娶了崔氏,都说丧母长女难嫁,想来阮开福当年也是为她着想的。
那,阮开福明知道自己不是亲生女儿还对她这么好,对她的生母,该是爱极了吧?
她的生母,到底是谁?
见她目光看向屋内,崔氏叹口气道,“你祖母也不知道。当初你父亲救了你母亲,给她在城里租了个小院,你母亲又在家不出门,除了你父亲,谁都没见过她,更不知道她是谁。”
这么说来,想要查清楚她母亲到底是谁,真是比大海捞针还要难!
阮七七不由得有些灰心,她是个连亲生父母都不知道的人,眼前这群人,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她头一次体验到什么是深深的绝望,明知道自己有父母却又不知道他们是谁,该是多大的遗憾!
她脚步沉重地走出堂屋,进了自己厢房,插上门往床上一摊,谁都不想理。
小八小九过一会儿来敲门,在外头姐姐长姐姐短地叫,吵得她脑仁儿疼,她没有像以前一样应答,蒙上被子装听不见。
外头,萧恒默默站了许久,见屋内始终没有动静,就一手一个把小八小九给拉走,“姐姐累了,要睡觉,哥哥带你们骑马好不好?”
小八小九到底是孩子,一听能骑马高兴地就跟萧恒走了。
萧恒把他们俩交给丑白带着学骑马,自己依然站在门口,默默陪着阮七七。
也不知过了多久,阮七七迷迷糊糊睡着了,等醒来时,已是漆黑一团。
春日的夜晚,风从窗扇里吹进来,并不凉。
她心情平静许多,把被子拉开来,慢慢下了床,这才觉出肚子快要饿瘪了。
她不由苦笑,再是铁打的人两顿不吃也扛不住。
不管父母何时能找到,这辈子能不能找到,还是先吃饭要紧。
“吱呀”一声,她打开那两扇有些破旧的门,赫然发现门口立着一个人,黑乎乎的把她吓了一跳。
“你,出来了?”那人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夜晚的清冷,不是萧恒又是谁?
“你怎么在这里?”阮七七没多想,随口问着。
“我,我见今晚月色好,赏月!”萧恒作势抬头往天上看,却不料瞬间就尴尬无比。
阮七七也跟着他抬头,天空如同锅底一般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连颗星星都没有,哪来的月亮?
“那个,刚才还看见了来着……”萧恒睁眼说瞎话,听得阮七七扑哧一笑。
“嗯,巧了,我来了它就不见了。”
阮七七顺势下了台阶,朝灶房走去。
萧恒随后跟上。
灶房没有人,灶台上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影影绰绰,明明灭灭,像极了这虚幻飘渺的乱世。
揭开锅盖,阮七七惊讶地发现铁锅的笼屉上放着一个大海碗,热气腾腾的,显然刚热没多久。
揭开海碗上的盖子,里面是一碗白米饭,上面铺着一层红烧肉,一个咸蛋黄,还有豆芽、青菜。
香喷喷的饭菜让她的肚子发出咕噜噜一通乱叫。
她低了头,伸手端出大海碗,一滴泪,静静地跌落在海碗里。
她以为跟义庄的人什么关系都没有了,可没想到,还有人记得她没吃饭,记得给她留饭,记得给她不断地热饭。
“他们都惦记着你,张叔特意给你留的。”萧恒见她捧着碗静默不语,一时不知怎么开口,声音干巴巴的。
“好,我全吃了。”阮七七捧着碗找了个小板凳坐在灶口,大口吃着白米饭就红烧肉。
萧恒变戏法一般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酒瓶来,在她面前晃了晃,“这是上好的玉泉春,太子殿下赏的,要不要尝尝?”
阮七七破涕为笑,豪爽答应,“好!”
萧恒从灶台上拿了两个瓷碗,倒了一半,递给阮七七一碗,两人碰了碰,一扬脖子喝了。
阮七七几乎不饮酒,这半碗喝下去,差点儿要了老命。火辣辣的感觉从喉头一直蔓延到肠子,呛得她眼泪都流出来了。
拼命咳嗽一阵之后,她大大地呼出一口气,神清气爽。
这感觉,真妙!
她把碗递过去,“再来些。”
萧恒笑了笑,又给她倒了小半碗,见她又是一口干了,忙道,“酒不急着喝,先吃饭。”
阮七七又低头卖力扒起饭来。
一碗饭下去,酒喝了足足四碗。
她处于半醉半醒的状态,小脸儿酡红一片,扯着萧恒的袖子不松手,醉眼迷离地望着萧恒,傻傻地笑,“其实吧,我不是最惨的,没过过什么好日子,也不知道好日子什么样子的。虽然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可从不记得他们,就没什么烦恼。”
“是是是,你没什么烦恼。”萧恒掏出雪白的帕子,把她嘴角的饭粒擦掉,顺着她的话说。
“不像你,经历过人世间最奢侈的生活,却一夕之间跌落神坛,零落成泥,这种大起大落的感觉,常人难以承受啊。”
萧恒被她扯着衣袖,并没有缩回去,由着她那只小油手在他洁净的衣袖上擦蹭。
他默默听着她嘀嘀咕咕说话,良久才慢慢仰起头,吐出一句,“之前我的世界里只有复仇两个字,但是遇到你之后,我的世界又多了一丝色彩!”
这是他发自肺腑的感慨,是经过这么多天终于想明白后的感悟,本以为能得到阮七七的呼应,可半天都没听见阮七七说话,萧恒低下头看时,见那小女子已经趴在他的膝头一动不动。
睡着了。
昏黄的油灯映照着简陋的灶房,打在阮七七纤瘦的背上,有些荒凉的味道,却又有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静谧。
小女子那头乌黑的秀发铺散在背上,睡着的侧颜小巧精致,本不起眼的五官,在昏黄的光线中,轮廓已经没那么明显,莫名有种令人心悸的美。
他慢慢低下头,克制住自己的心悸……
雪白的帕子轻轻擦掉阮七七嘴角的口水,萧恒忍不住低低笑出声,这小女子,总有办法让人心生爱怜,可又纯净得不容任何人亵渎。
他伸出左手托住她的腰,慢慢直起身来,右手抄起她的腿弯,把她托起来,轻轻拢在怀里,像是抱着一个无价之宝,走向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