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萧恒和阮七七进城之后,分作两路。阮七七背着自己的药篓子自去一心堂,萧恒则带着福安去了户部侍郎苏泽的府邸。
苏家在金陵城中鼓楼西侧的箍桶巷,占了半条街。苏泽在文人中颇有盛名,一路从七品芝麻县官做到四品的侍郎,素以清廉传世。这座府邸还是他做了户部侍郎之后买下的,据说当初买这座府邸的时候还借了不少银子。
萧恒在苏家大门外的石狮子处下了马,福安上前敲门,门房探头出来,听福安板着脸道,“烦请通传苏大人,循国公府世子来访!”
因萧恒世子之位没有被废,所以福安还是理直气壮。
门房吓一跳,没想到他们家夫人和小姐正愁着怎么退掉这门亲事,这人就来了。
他赶紧一溜烟跑到二门外去禀报。
苏泽恰好下了衙在家,听闻也是心中疑惑,叫人把萧恒带到他的书房。
萧恒和福安两个拴好马,随着门房进了二门,又跟着来接的下人去了苏泽的书房。
一见面,还没等苏泽客套几句,他就径直掏出当初两家交换的庚帖递上,“世伯,恒丧母之后悲痛异常,立誓为母守孝三年,不敢耽误令爱姻缘,特来解除婚约!”
苏泽一下子愣住,没想到一家人好几日寝食难安都没想出法子的事情,竟然被萧恒三言两语就给解决了。
如此以来,是萧家主动退婚,苏家也不用担落井下石的名声了。
真是,太好了吧?
他一时难以置信,竟然不敢去接那大红的庚帖。
萧恒微微一笑,顺手放在身边的小几上。
苏泽这才反应过来,起身一把抓过,打开看了又看,果然是大红纸上写着自家女儿的生辰八字。
欢喜顿时溢满心底,他面上却绷得紧紧的,叹息感慨着,“世侄真是至仁至孝,国公夫人泉下有知,也当欣慰瞑目了。”
萧恒并不接他的话,“还请世伯把小侄的那份还给我!”
苏泽面色有些不大自然,却还是喊来下人吩咐,“去,让夫人把世子的庚帖找出来。”
下人答应着去了。
萧恒身子笔挺地坐在书房内,等着拿庚帖,没有要跟苏泽嘘寒问暖的意思。
苏泽尴尬地转转眼珠,捻捻才修剪不到三寸长的胡子,这才发现萧恒坐在这儿有一阵子竟然还没上茶,于是老脸一红,叫人上来香茗。
“贤侄,老夫托大,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萧恒上扬的眼尾微微上挑,意味不明地看着苏泽,“若是不当讲就别讲了吧。”
苏泽只觉得喉咙里有口痰一下子卡在那儿,差点儿没有喘出气来,满腔恼怒只化为两个字——“竖子!”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他们也是差点儿做了翁婿的人,怎么连句话都听不得?
幸好退了亲,不然还不得被这样的女婿给气死!
萧恒并未看一眼苏泽涨得通红的老脸,眼神平静地望着书房门口,好似在翘首以盼那份还没拿来的庚帖。
苏泽顿时如坐针毡,在这个黄口小儿的漠视中,他觉得自己的自尊受到极大的挑战。
“快去催催,夫人怎么还没找到?”胸中的怒意无法纾解,他只能喝骂着下人出气。
萧恒一言不发,连刚端上来芳香四溢的茶都没有尝一口。
后院,苏泽的夫人正在翻箱倒柜,却一时怎么也找不到那张大红的庚帖,听着下人接二连三的催促,她心中的喜悦也化作焦急,“知道了知道了,既然亲自上门来退亲,再多等一会子算什么!”
她这边忙得人仰马翻,隔壁院里苏三小姐却躺在床上望着帐子上栩栩如生的草虫花鸟出神,耳畔听得一阵蹬蹬蹬的奔跑声,刚轻蹙眉头要呵斥,不料帐子忽然被人一把挑起,翠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小姐小姐,不得了了,不得了了。”
苏蕙兰极其不耐烦地瞪着她,“做什么大惊小怪的?天塌了还是走水了?”
“呸呸呸,”翠湖对着地面啐了一口,眉飞色舞道,“那个人来了……”
“谁?”苏蕙兰被她说得一头雾水,半撑着身子坐起来。
“嗨,还能是谁?是循国公府的萧世子,他来了。”翠湖抹一把嘴角的白沫,太激动了,唾沫四溅了。
“他来做什么?”苏蕙兰一改之前的郁郁寡欢,忽地一下坐直身子,只是这几日都吃不下饭,起得太猛头一下子晕乎起来。
“他是不是来催婚的?”她顿时急燥起来,吓得语调儿都变了。
萧恒母亲刚去世没多久,按理该守孝三年的,只是有的人家为了不耽误儿孙姻缘,在热孝中娶亲也是使得的。莫非,那萧恒也想热孝里把她娶过去?
翠湖见自家小姐脸色煞白扶着头,忙上前架住她。
苏蕙兰急急找鞋,“快,快扶我去母亲那里,我可不想这个时候嫁过去。”
萧恒虽然还是循国公府世子,可娘死爹不爱,军功赫赫的越国公府一夕倒闭,萧恒受越国公府牵连,就算能保住性命,将来也不会有什么前途。
嫁给他,不是把身家性命全搭上了?
想想大姐二姐不是侯府就是尚书家的公子,她就觉得自己太不值了。
不行,想方设法也要退掉这门亲事!
苏蕙兰趿拉着鞋就要往外头跑,却被翠湖死死架住,“小姐,小姐,萧世子来退亲的。”
苏蕙兰站住脚,眨巴几下眼睛,只觉自己脑子突突乱跳,“你,你说什么?”
翠湖笑得不能自抑,“小姐,您和夫人、大人不是愁了好几日吗?亲事退了,萧世子上门退的。”
“他,他主动来退亲?”苏蕙兰难以置信,“他都潦倒如此,还,还来退亲?”
常人若是这样,不都死命抓住这门亲事不放的吗?不管如何,她一个四品侍郎的女儿,能保他荣华富贵吧?
苏蕙兰想不明白了。
不管如何,她都要去母亲那儿一趟。
于是翠湖拿了一件白狐大氅披在苏蕙兰肩头,主仆两人去了隔壁苏夫人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