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叫花子虽然十里八乡的要饭,却一直都住在村里这破庙中,如果他有师傅,这五十年中总该有人见过吧,可我从来没有听谁说起过,记忆里,他好像一直独来独往。
我摇摇头,甩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心说,老叫花子现在反正已经死了,还管他有没有师傅干嘛?就算他有师傅,他都六十岁了,他师傅估计也早入土为安了。
我抬头看看外公,外公低眉垂目,似乎还在思索着什么。
“哎呀!老程!这~这石像我见过啊!”
就在这时,一直皱着眉头抱着石像端详的吴老道,忽然一拍大腿,惊呼出口!
我被他一惊一乍的样子吓了一跳,脱口而出道:“你在哪儿见过?这石像是哪家祖师爷?”
吴老道抓耳挠腮道:“这----这我一时还没想起来,不过这石像我瞅着特别眼熟?我铁定在哪儿见过,可是在哪儿呢……”
我翻了个白眼,对吴老道这个老不靠谱的,我也是无语了。
外公却当了真,催促着他好好想一想。
吴老道这货又拍着脑门想了半天,最终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最后他将石像带了出来,说是回头好好研究研究,或者找个圈里人问问。
出来后,外公将破庙里的佛像重新挪回原处,盖住洞口,如此,那个地下室便成了老叫花子的坟墓。
临走时,外公看了一圈庙内破烂不堪的摆设,叹道:“其实说起来,这老叫花子也是个可怜之人,他讲因果,仇报恩还,可冤冤相报何时了?他为了仇恨,整整蹉跎了一生。程缺,你说他这样值得吗?”
“不值得。”我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说过之后,我才发现外公正意味深长的盯着我。
我一怔,随即想到了自己的身世,才恍悟,外公这是话中有话。
老叫花子仿佛是一面镜子,镜子里映照出了我的影子,他被仇恨牵绊一生,我的心中同样深埋着仇恨的种子,他学道术为了报仇,如今我也走上了为报仇而学道的路,那么,多年之后,我会不会成为他,那是我想要的人生吗?
“唉!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想他殚精竭虑的颠簸,苦煞了心,饱受煎熬,最终却是虚度,这人啊,要坚韧,但不要太过执着,想这破庙之外,风清月白,旷野之中,清风习习,他老叫花子可曾认真的感受过?”
吴老道也是好一番感慨。可我觉得,这实际都是说与我听的。
我抬起头,弯月如镰,繁星万点,心下恍惚生出一种说不清道明的感觉……
“走吧,回家。”外公拍了拍我的肩膀。
乡野小道,一路无话。
这些天,事情一桩接着一桩,我都不记得多久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了。回到家,往床上一躺,眼皮直接粘在了一起,沉沉的睡了过去。
“我想起来了!老程!这石像我小的时候跟师傅去……”
“什么?!这~这怎么可能!”
……
半梦半醒之间,我恍惚听见了吴老道与外公的对话,话音里,二人皆是惊愕。
我只当是做了一个梦,翻个身又睡了过去,再醒来,已到五天之期的最后一天!
外公跟吴老道早就起来了,二人面上尽显疲色,眉头紧锁。
我知道外公今天就要过阴去了,我想起那天他说过的话,要让鬼门关上。
我不知道在阴间没有了职位的外公,如何凭一己之力让鬼门关上,但我觉得那肯定是一件很难很难的事情。
这一天,我们就跟商议好了一样,谁都不提临河,不提过阴之事。这一天,外公跟吴老道在厨房里忙活了大半天,做了满满的一桌子菜,鲜少喝酒的外公还破天荒地开了一瓶酒。
屋子里袅袅升腾的菜香气扑鼻,外公一个劲儿往我碗中夹菜,我却没有丝毫食欲,我心中泛着隐隐的不安,我不想去想,也不想说出来,更不敢去问外公,但我真的感觉,这就是我跟外公吃的最后一顿饭了。
下午的时候,王建中来问临河桥动工之事。
外公无奈的摇头道:“伯已经尽力了,你若等的起就再等上几天,若等不得就另行选址吧。”
王建中满脸遗憾走了,不知心中作何打算。
他走之后,外公插上了门,回屋从床底下拖出了一个老旧的大木箱。
别看那个木箱又破又旧,里头装的可全是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