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恍惚也能上瘾,修竹楼的人好像都适应了这种恍惚,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提出抗议的。
沈七这一日继续在修竹楼后魔音恼人,心里咬牙切齿韩琛的忍耐力,她本来连情景对白都设计好了。
比如韩琛质问她时,她便委屈的看着他,“许久不练琴有些生疏,所以午后寻一清雅的地方练练。”
韩琛要是再问她,“什么地方不去,偏要去修竹楼后?”
她就继续委屈,“府里的湖面就那么大的地方,王爷让我去哪里啊?”
可惜这出戏接连上了四、五天,韩琛一点儿反应也没有,晚上到她屋里的时候,半句也不提,将沈七差点儿没憋死。
尽管别人看沈七很惬意,春风杨柳竹筏,碧水古琴白纱,端的曼妙,可惜她只觉得午后春困,加上阳光开始有些灼热了,将她的肌肤灼得有些疼。这都是其次,最糟糕的是,她手开始疼了。
沈七揉了揉自己的手指头,便看见顺三从楼上下来传话,“娘娘,王爷说娘娘的琴技大有增进,想请娘娘再雅奏一曲。”
沈七本来是该发怒的,不过在看见顺三欲言又止,一脸羞红尴尬的表情时,眼睛滴溜溜一转,便按捺了下来。沈七将钱儿招过来,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钱儿便让竹筏靠了岸,对顺三低声嘱咐了几句。
顺三先是睁大眼睛摇头,到看见沈七对他温婉又带点哀求的笑时,一狠心就点了头。
次日沈七看见顺三狠心把他自己从树上摔下来的时候,真有点儿不忍心。
到韩琛听见动静下楼探看时,沈七立马走上去,戳了戳钱儿的额头,“钱儿,你怎么这么淘气,到这儿放什么风筝,还害得顺三把腿都摔折了,罚你三个月的月钱,还不快去叫大夫。”
沈七正义凛然的指责钱儿,钱儿畏畏缩缩的赶紧去请大夫了。“怎么办,都怪钱儿让顺三去帮她取风筝,害得你没了侍书。”沈七歉意的蹭到韩琛的跟前。
韩琛眯了眯眼睛,没说话,转头就往楼里走。沈七立马狗腿的跟了上去,“王爷,我帮你磨墨吧,就算帮钱儿将功折罪。”
韩琛没答话,却也没反对,沈七就当他默许了,还道这次她真是走对了这步棋。
“把门关上。”
尽管韩琛的声音听起来有丝阴森,不过沈七正在兴奋自己得以越龙池一步,所以没放在心上,乖乖的关了门。打量了一下韩琛书房的布置,及其简致。正中一六尺长的紫檀木夔凤纹翘头案,案上依次整洁的摆放着玉镇纸、古木笔筒、香研宝墨等寻常文房之物,只侧首一尊白玉精雕双鱼水洗稍微精致些。案后挂了一轴御笔白鹰图,乃是先帝华文帝的墨宝。案左侧是一壁齐顶高的书橱,案右侧对着窗户,外面便是沈七弹琴作乐的鸿池,窗下置了一张紫檀榻,为韩琛略作小憩时使用。
沈七对韩琛的一切都很好奇,正转溜着眼睛四处看,哪知不经意就对上了韩琛充满寒意的眼睛。她赶紧上前一步,将墨锭抢在手中,胡乱的研磨起来。
她一个千金小姐,哪里干过磨墨的事,此事看起来简单,但真要磨得四平八稳却不是易事,沈七的手指很快就被墨汁乌黑了,还不小心溅了许多墨滴到桌上。沈七小心的看了看韩琛,“我以后会磨得很好的。明日,我还来给你磨墨好不好?”
韩琛嘲讽的笑笑,“怎么不好,如果孤说一句不好,你下一步岂不是要将这修竹楼给拆了?”那音调越来越高,不似他平日惯有的低沉温润。
沈七暗道不好,估计是那出戏被戳穿了。
“果然是最毒妇人心。孤倒是没想到你这般狠毒,处心积虑要往这书房来,还不惜害了顺三。”
沈七没想到她这么一作在韩琛心里落下这么个阴狠的形象来,又气又急,眼泪啪啪的就掉了下来,“不是的,我不是故意害他。”
“难道他是自愿摔断腿的不成?”韩琛冷哼一声。
“他就是自愿的。”到这时候,沈七也不敢隐瞒,就怕真落个阴毒的下场。韩琛冷冷的看了看她,沈七赶紧把这事从头到尾道了出来,说她如何安排顺三受伤,如何能接了他的位置进这书房来伺候。一边说一边掉泪,好不可怜。
“你是千金小姐,所以尊贵,要往这书房来,不惜奴才的贱命,你就不怕他这辈子腿都好不了?你为了一己之私,就能做出此等阴毒的事来?你这辈子就顾着你快活了,哪管他人的死活是不是?”
韩琛的话没错,沈七这辈子就是个自顾自己快活,不顾他人死活的性子,她平时不自知,到被韩琛当面揭穿出来时,羞得无地自容,眼泪掉得更勤了,整个眼睛都花了,什么也看不清,便用手抹了抹,不抹还好,一抹不仅花了还黑了。
沈七想起当初她算计韩琛与梅若涵的事来,心里越发心虚,一声都不敢吭,连哭声都死死的压在唇上,不敢呜咽出来。肩膀一抽一抽的,楚楚之致。
到沈七觉得自己的眼泪掉了大概一海碗的时候,韩琛的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些。“别哭了,自己看看你的脸。”韩琛的话音里带了一丝笑意,沈七才觉得自己算是重新活过来了。
她赶紧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知道是什么让他忽然发笑。这一摸脸便更花哨了。
“好了好了,别再摸了。”韩琛递给沈七一方帕子。她接过来在脸上一抹,一片漆黑,才知道自己是将墨抹到脸上去了。不用照镜子也知道此时定十分滑稽。一片墨黑中,有眼泪冲出的水道,一定很滑稽。沈七赶紧转了身,使劲的用帕子抹了,良久才敢再回身。
韩琛叹息一声,对她招招手。沈七赶紧依了上去,又可怜又讨好的对他笑笑,韩琛将帕子从她手里抽回,有些用力的帮她擦着眼眶周围的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