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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四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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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爱海浪滔滔(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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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府与太傅府相距并不远,约摸一里多地,吃了团圆饭,两人未乘车,慢悠悠步行回家。

月色很好,照得四野明如白昼,毋望托腰而行,裴臻悠闲背着手陪在一旁,在这陌上花开的时节走上一走,竟有种归于田园的感觉。

两人缓步前行,裴臻道,“我这两日要忙了,今儿早朝时上头说了,要‘纂集四库之说,凡书契以来经史子集,百家之书,天文,地志,阴阳,医卜,技艺之言,各辑为一本,毋厌浩繁’,瞧这架势是要编大典,这一纂便要动用三千文臣,初算也要耗费三年五载的,文渊阁都腾出来放书了,我这太傅是首当其冲的,若忙起来顾不上你,你自己便万事小心吧。”

毋望微有不满地蹙了眉,编书是好事不假,可自己眼下这样,他又不在身边,心里总不安得很,便停下步子道,“可是忙得不回来了?”

裴臻看她嘟着嘴,知道她不乐意,却也没办法,圣命难违,吃着朝廷的俸禄,莫说是时间,连命都是人家的,你就是有意见也万万不能发表,否则就叫你尝尝锦衣卫大营里的“压沙袋”“弹琵琶”,保准你后悔自己为什么生出来。

啧啧,如今形势不由人了,朝廷命官岂是好当的?皇上天威不可触犯,不过以太傅大人的聪明才智,时常告个假偷个懒,这个问题还是不大的,大家都是熟人,风风雨雨一起过来的,家里老婆怀了孩子尽人皆知,狠辣的那一帮是兄弟,建文帝留下的那帮降臣也怵他,毕竟他这人官场上名声不太好,人都说他是佞臣,敢和他对着干的想来也不多,他要回家看媳妇,应该没人会拦阻的。

这么想着便开怀许多,陪着笑安抚道,“哪能呢?最不济在家的时候短些,晚上横竖是要回来的,你若是实在想我就进宫来,到奉天门传太监进文渊阁寻我,我得着信儿就出来。”

毋望嗔道,“那我成什么人了,还不叫人笑死?爷们儿修书,想得没法子了,巴巴的跑了来,往后也没脸见人了。”

裴臻嗤道,“咱们夫妻恩爱,看谁敢置喙。”

复又携手前行,毋望低声道,“这官不做也罢,竟不如从前在北地,开个铺子做些小买卖来得自在。”

裴臻抬头看天上,缓缓道,“如今由不得自己了,若是无缘无故的请辞,只怕今儿摘了乌纱,明儿就有人来杀你。”

“日日在朝堂上就好吗?”毋望紧了紧握他的手,“你也知道高祖时候的李善长、常遇春,哪个得着善终了?伴君如伴虎,我心里有些怕。”

裴臻转脸看她,浅笑道,“你放心,他和他老子不一样,至少他更有耐心,也更懂得物尽其用。天下才定,正是用人的时候,建文帝余下的那批遗老们都在观望,若他效法高祖,那他即刻便会无人可用,他是个聪明人,绝不会步高祖的后尘。即便他真想杀功臣,我也不会坐以待毙,他只当明月二卫都收归朝廷了,那也太小看我裴某人了。”

毋望稍平了些心思,裴臻这人是极缜密的,平日看着云淡风轻,私底下做些什么谁也不知道。她不由叹了叹,自己自从怀孕后便疑神疑鬼,其实大可不必,凭他那种稳妥的性格,要护得家人周全总是没问题的,只是回过头想想,庙堂风云瞬息万变,又唯恐有闪失,心里总归七上八下不安宁。

裴臻抿嘴而笑,“你且放宽心吧,我自然知道明哲保身,为官之道也习学了大半年,这半年受益颇多,若非必要便不开口,少说少错,这样便无事了。”

渐渐行至一座拱桥前,街上再无行人,只有对岸一个更夫,在青石板铺就的湖畔长廊下一路走一路敲着梆子。

裴臻半仰着头,玉白的脸上覆了薄薄一层月色,黝黑的眸子含着笑,蒙眬间生出一抹华彩来,他吐纳一口,呓道,“岁月静好,如今只盼着孩子平安落地,我这一生足矣。”

毋望失笑,“明月先生斗志全无,莫不是老了?”

裴臻摇头道,“我这人生来无甚大志,是一桩桩事逼出来的。说实在的,我后悔参加了靖难,若非此,我也不会折了铁英和穆大正两员大将。”

他上前搀扶她,面上不豫,神情落寞。真定之战中,当时的燕王被盛庸率领的南军围困于东昌,铁英和穆大正随张玉救驾,奋战之中皆被斩杀,燕王功成之后追封三人,张玉还有子女披麻戴孝,可怜铁英和穆大正暗卫出生,无父无母,无儿无女,身后事凄凄侧侧,逢年过节唯有裴臻夫妇祭拜,便是成了王侯也无子孙可荫蔽,白送性命,得个空衔罢了。

两人无话,过了桥再往前十几丈便是太傅府,回到园子里丫头伺候着洗漱,毋望才想起来今儿说好要到谢府去的,事一多,转脚就忘了,如今这记性真是不成了。

脱了背子在榻上坐定,却见裴臻端了铜盆进屋,将盆放在榻前,蹲下脱了她的绣鞋,便待要解她的罗袜,她缩了缩,道,“叫丫头来就是了,怎敢劳动太傅大人大驾。”

他拽过那纤细的脚踝,边解袜带边道,“夫人辛苦,日后还要仰仗夫人替我开枝散叶,这点小小贿赂值什么。”

毋望心里暖暖的,便不挣了,由他脱了袜子把脚泡进温水里,他的手掌绵软,撩了水在她穴位上揉捏,喃喃道,“今儿可乏了?回来走了这些路,早知道该坐车才好。”

毋望半阖着眼,舒服地逸出一声缠绵悱恻的鼻音,裴太傅手上顿了顿,只觉喉头一紧,心头突突的跳,缓了半天才平复下来。天晓得啊,如今他就是一捆干柴,碰着她一点半点火星子就要着起来的,她还发出着样暧昧的声音,存心考验他的耐力。

无比哀怨地接了丫头手里的帕子给她擦干,弯身抱她起来放到床上,退后一步道,“你先睡吧,我去书房把公文批了。”

她探身勾住他的颈子,故意在他耳边呵气,糯声道,“不许去。”

这下太傅如坠云雾里,满脑子不良思想乱窜,嘴唇寻着那声音来源就贴上去,一时吻得情难自禁,禄山之爪伸到她胸前,隔着丝绸的亵衣小心地抚触,满手的圆润饱满,他听见脑子里的弦一根根铮然断裂,最后除了“尤物”二字,再也不剩别的了。

三两下剥了她的中衣,藕荷色下的丰盈呼之欲出,他微喘,抬眼看她,倚垫勾唇,秋水迷离,颊上嫣红一片,分明也正动情。裴太傅修长的手指伸过去,挑开了她锁骨边的鸳鸯结,肚兜悄然滑落——

拥雪成峰,挼香作露,玉山高处,小缀珊瑚,立背银红喘未苏……裴太傅情难自已,俯身相就,两人皆一声喟叹。

她解开他头上玉带,十指插进他浓密顺滑的黑发里,脖颈拉伸出一个美好的弧度,目眩神迷。

他慢慢向她身下探,轻拢慢捻,极尽逗弄之能事,口中嗡哝有声,“春君……心肝……”

毋望粉面含春,侧躺在裴臻怀里曳曳生姿,在混沌的意识中哽道:“仔细孩子……”

平静下来的裴太傅如临大敌,直勾勾盯着他媳妇,试图从她脸上发现哪怕一丝异样。唉,他真是禽兽不如,她大着肚子,自己竟然把持不住了,这么大的动静不会伤着孩子吧,若有个闪失可怎么好?

毋望又羞又急,嗔道,“你傻瞧什么,明儿点卯不去了?”

裴臻小心翼翼道,“没什么不妥吧?可有哪里不适?”

毋望面红过耳,细感觉了也没什么,便摇头道,“尚好……”又扭捏道,“下次不许了,可记住了?”

裴臻松懈下来,在她外侧躺下,搂她在怀里,一面促狭道,“不是你不叫我走的吗,如今又说我?其实你也想的,对不对?”

毋望听的眼前一黑,慌忙拉了被子蒙头盖住,羞愤道,“不许说!”

裴臻大乐,捧着她的脸亲了又亲,寅时起身上朝还是乐呵呵的,平日朝堂上沉寂似水的脸笑得百花齐放,引得皇帝和朝臣们纳罕不已。永乐帝道,“朕欲削周、齐、代、岷诸王,裴大人以为如何?”

裴太傅执玉笏躬身道,“为治之道在宽猛适中,亲者割之不断,疏者续之不坚,皇上决断,臣以为然。”

永乐帝点头道,“着,迁宁王于南昌,徙古王于长沙,并削辽王护卫,削代王护卫及官属,贬为庶人。”又看准了他今儿高兴,趁热打铁道,“都察院右佥都御史谢观克己奉公,升三品右副都御史……裴大人加文渊阁内阁大学士,代朕修纂永乐大典。”

卖他的面子又给谢观这千年四品进了官,看来这差使横竖是推不掉的,裴臻也不抗辩,只道,“臣遵旨。只是臣的夫人临盆在即,臣唯恐为私事所累,一心二用,辜负了皇上重托。”

永乐帝也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遂允道,“汝南公主临盆之际准爱卿的假就是了。”

裴太傅也不客气,磕头谢恩,大剌剌道,“微臣告假一月,要随侍公主左右。”

这分明是要伺候月子啊!?众朝臣纷纷惊得目瞪口呆。

一一一?大寿逢汉王

今日是老太爷七十整寿的好日子,毋望一早起来盛装打扮,过了晌午便带上翠屏六儿往谢府去,马车行至衡阳街牌楼下,打了帘子看,谢府门口宾客络绎不绝,许是因谢观昨日才升了一级,各府衙院司都有官员来贺。

吩咐仪卫将车停至西角门处,早有丫鬟婆子在廊下等着了,周婆子道,“姑娘怎么才来?三位老姑奶奶上半晌就到了,才刚还念你呢。”上来搀扶了,笑道,“这半个来月没见,小主子又见长了。”

毋望笑了笑,边走边道,“前儿听说芳龄和姑爷要来,这会子可到了?”

几个托着果盘的小厮匆匆而来,因走得急,没头没脑地险些和毋望撞上,周婆子一把隔开了,啐道,“不长眼的杀才,往哪里撞?碰着了姑娘,仔细老太太活剐了你们!”

小厮们吓得扑通跪下,打着摆子告饶道,“大姑娘饶命,是奴才们作死,惊了大姑娘的驾,咱们自己掌嘴给大姑娘解气儿。”说着左右开弓,大耳刮子扇得噼啪乱响。

毋望听着都替他们疼,忙道,“算了算了,这大好日子不兴这个,快些起来好好当差,忙你们的去吧。”

三个小厮如获大赦,含胸躬腰地快步去了。

周婆子摇头道,“这些猴崽子们就是缺管教,一个个毛躁得没见过大场面似的。”转而回毋望前头问的话,道,“小姑奶奶和张姑爷昨儿傍晚就到了,把哥儿姐儿也带来了,这会子在头里她住的园子里呢。”

自从她被路知遥带到北平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芳龄了,便问道,“姑爷怎么样?芳龄过得可好?”

周婆子笑道,“什么好不好的,就是过日子罢了,姑爷福厚,天儿一热哧哧的喘,论相貌断不能和裴姑爷比的。”

绕过太华亭往沁芳园去,远远就听见园里欢声笑语,想是家里女眷和来贺的命妇们都聚在了一处。进了垂花门再往前,小丫头报道,“大姑奶奶回来了。”

打了门帘进去,一屋子的人都站起来,敛裙福身道,“给公主请安。”

毋望笑道,“都是自己人,还要这些虚的做什么快些免礼吧。”说着到老太太跟前行礼,又和三位姨母一一见礼。

谢老太太往门外瞧,问到,“臻哥儿怎么没来?”

毋望道,“衙门里忙,等手头上公务办完了就来给太爷贺寿的。”

谢老太太点点头,谢淑芳笑道,“瞧瞧老太太,这个外甥女婿倒是时时放在心上的,咱们的哥儿姐儿只管排后头去了。”

谢老太太得意道,“那是自然,若你们的哥儿也同裴姑爷似的有出息,我也照样的疼。”

毋望抿嘴笑,其实裴臻才来家时,老太太没给他什么好脸子,恨他不声不响带走了她,又无媒无聘的成了亲,见了他只差咬下他一块肉来,裴臻那时候没少吃苦头。头回上门便被太爷训斥,要把她留下,打发他自回去,他一急就在园子里跪着,大热的天,戴着七梁冠,穿着赤萝青缘的朝服在毒日头底下暴晒了两个时辰,汗顺着鬓角往下直淌,领子后背湿了个遍,好似把他这一辈子的苦都吃透了,她心疼得大哭,老太太却板着脸不为所动,直到日头西沉方命人叫他起来说话,又是夹枪带棒地一通数落教训,才答应让他把人领回去。后来一段时日每每来谢府,太爷和老太太也不待见,亏得裴臻脸皮厚,打不走骂不走,又识时务会讨好,到如今博得家里长辈的交口称赞,总算是功德圆满了。

谢淑珍拉了她看,低声道,“这段日子可勤走动?这孩子瞧着大,若是懒了整日窝在房里,回头临盆怕要吃苦。”

毋望尚未说话,大奶奶茗玉掩嘴笑道,“姑太太只管放心吧,裴姑爷祖上是太医,自己又精通医理,春妹妹才怀上就请了四五个产婆在家候着,一切自有道理。我们大爷听人说,昨儿在早朝上裴姑爷提前告了假,要在家伺候老婆月子呢。”

满室里哄堂大笑,几个来贺寿的命妇也道,“可不是,我们家老爷回来就说了,这裴太傅真是出人意表,还没见过朝堂上为这个告假的,公主和太傅当真是鹣鲽情深,叫人羡慕啊。”

毋望臊红了脸,挨着老太太身边坐下,嘟囔道,“这人真是的,要说怎么不私下和皇上说,偏要在早朝时候提,弄得众所周知,丢死人了。”

谢老太太伸了手把她揽在怀里,柔声道,“这有什么,姑爷心疼你,他一个爷们儿都不嫌臊,你臊什么?你这样的福气,天底下只怕也难寻,别人眼热都眼热不过来,谁会笑你?!”

三房的吕氏道,“姐儿,姑爷人脉广,且叫他留意着,你二妹妹及了笄,也该说人家了,前头看了几家都不合意,上月南平郡王打发人来给他幺儿说亲,也不知道怎么样,若有知根知底的总好些。”

毋望不由叹息,这三舅母怪可怜的,自己没生一儿半女,尽是替别人做嫁衣裳,操心完慎笃又操心芳瑕,原先她并不太喜欢她,可后来替她想想,真觉得她不容易。便道,“舅母放心吧,自己的妹妹,好歹会放在心上的。”

武安侯郑亨的夫人道,“顺昌伯的长子才弱冠,往后是世袭指挥使的,我曾见过,人品样貌一等一的好,你要是乐意,我给你保媒去,叫太傅一个爷们儿家给你姑娘说媒,亏你想得出来。”

众女眷们又谈起儿女的婚配来,谁家讨了个悍妇,谁家闺女嫁了个败家子,一时热闹非常。毋望靠着外祖母道,“怎么没见太爷?”

“一早上侯老爷子带了个铁头将军来,说是蛐蛐里的极品,太爷不服气,拿了上回臻哥儿送他的霸下上后头琅琊亭里斗去了。旁人为他做寿,他倒好,万事不问,越老越回去了。”谢老太太发了通牢骚,又压低了声道,“我眼下愁你二哥哥,二十五可不小了,整日在衙门里忙,给他说亲也不愿意,笃哥儿的大小子都会背三字经了,他这么耽搁着,多早晚是个头?这孩子,没想到是个死心眼子,你二舅母都急出病来了,我想着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要是见了他就劝劝他吧。”

毋望颇有些为难,自己如今这样哪里有立场去说什么,原当她嫁了人所有恩怨都该了了,谁知慎行这五年来一时都没走出来过,若真去说,岂不叫他恼吗。犹豫道,“只怕我说也不中用,反叫他愈发抵触。”

老太太道,“你便勉为其难吧,当是看着你二舅舅的面上,他身后就留了这么一个哥儿,总不能叫他绝了后。”语毕无奈叹了口气,二房是不愿意讨,大房的慎言却是个要不足的,这两年明里暗里纳了多少个也说不清了,把他老子气得半死,恰巧通政史司缺个经历司经历,便给他捐个官,远远打发到北直隶去了。

这时后园子里哐哐的开了锣,丫头打了门帘进来禀报,说戏班子都备好了,叫老太太点戏,众女眷都出门听戏去,老太太也招了婆子来抬竹榻,毋望听得伶官已经咿咿呀呀地唱上了,时时夹杂着爷们儿们的叫好声,她这两日觉得烦躁,也不想凑这个热闹,就回了老太太,要回银钩院去歇会子,老太太体谅她,便允了。

看天色已近申时,翠屏和六儿早让她准了假各处逛去了,耳房里只留下个十一二岁的半大丫头,正支着脑袋打盹儿,她也未惊动她,自己撑着伞往银钩院去,走到聚丰园的滴水檐下习惯的往里瞧瞧,如今见玉华也不易,自打她闺女夭折后她就开始一心向佛,成日待在佛堂里也不出来,凭你是谁,要是打搅了她的清修,便拉着个脸子对人,竟是半点人情世故也不知了。她讨过一次没趣儿,后来就再不去了,到底各人有各人的打算,她愿意常伴青灯古佛,或者有她的道理也未可知。

复往前去,走到燕脂湖畔,猛然见堤柳之下,一个戴八梁白玉定发冠,穿素地云纹织金龙補的男子昂首而立。她心里一突,暗道朱高煦怎么来了,自她出阁之日起两人便再未照面,这会子又无其他人,见了终归尴尬,忙转回身想绕道而行,不想才迈出一步,那人幽幽道,“我在这里等了这半日,好容易等着了,妹妹怎的一见我就要走?”

她只觉头皮隐隐发麻,再想遁走已经不可能了,只好干干地笑了笑,“汉王今日得闲吗?”

朱高煦乜斜她,落在她腹部的目光冷冽如冰,眉眼间似有阴霾,紧抿了唇不应她,慢慢踱过来,围着她打了个转,切切道,“你只当我无事来一个三品官的府上做什么?还不是听闻妹妹要来,妹妹这两年躲着我,叫我一直不得见,我心头口头一日不忘,妹妹倒把我忘到脖子后头去了。”

毋望太阳穴上突突地跳,这朱高煦四年征战历练后比起当年更显霸气,一靠近她便叫她喘不上气来,她垂眼低眉道,“汉王殿下说笑了,春君已作他人妇,自当深居闺中不敢逾矩。”

一一二?此处情长深

“是么?”他仰唇一笑,复又拧眉看她,“你要替他生孩子?”

毋望下意识拿手护在腹前,他的目光让人不寒而栗,以至于他问了这么句啼笑皆非的话,她都没来得及暗自嘲讽一下。

他转身看着燕脂湖上的景致愣神,半晌方喃喃道,“你要替他生孩子了,我还傻等什么?你可知道,我父皇逼我去云南,我为什么一直不愿去?”

毋望低着头,心想千万不要说是因为她,自己和他从未开始过,没理由让他一往情深得那样吧?

他见她不答也不追问,自顾自道,“我原没打算来这里凑趣儿,只因昨儿听裴太傅早朝上提起你,竟说你要临盆了,我放心不下,只好借着你外祖父的生辰来看看你。”他忽然怔怔盯着她道,“我母后今早和杨士奇上奏皇上,欲改封我至青州,命我速去就藩,我若不从就要削我护卫,你知道,这幕后之人是谁?”

毋望大感不妙,不用说,肯定是裴臻无疑。心下计较再三,缓缓道,“殿下,春君是妇道人家,朝廷的事不敢过问,殿下也用不着和我说,园子里正唱戏呢,殿下何不去看戏?我叫人来引你过去吧。”

他冷笑,“你跟着裴臻,这装傻充愣的本事倒学了个十成十。你道我闲得这样,跑到谢府里来听戏?还是打量我汉王府里没有戏班子?我是惦记你罢了,你竟和我打起太极来?”

毋望微躬了身惶恐道,“多谢汉王抬爱,春君愧不敢当,汉王念兄妹情义来探望我,我心里着实感激,只是这里并非说话的好地方,咱们往抱厦里去吧,我叫丫头奉茶,咱们再聊不迟。”

朱高煦像吃了黄连似的,一缕苦涩从舌根处一直蔓延到心底,再往周身每个角落扩散开去。

她就那么怕和他单独相处,千方百计地要引他到众目睽睽之下,然后让他不得不像个丑角一般假意周旋,面上含着威严,眼睛却不受控制地绕着她转,这样她很得意吗?这个女人可恶透顶,他但凡能狠得下心,将她一把掐死也是易如反掌的事。可是他不能,从见到她的那天起,她就是他所有的憧憬和幻想,他就像八百年没见过女人一样的渴望她,即便是给他一个微笑也是好的,这些年来他试图忽略她,娶了王妃,还纳了一堆的妾,他以为自己可以暂时忘记,可那个该死的裴臻昨日又把他的伤口揭开了,血肉模糊的一片,连他自己都不忍看。

怀了孩子?快生了?他听后耳边似有风车呜呜作响,脚下虚了,几乎连手里的笏板都举不动,于是堂堂的亲王一反常态,巴巴地跑到个新封的三品副都御史家里,给他老子贺什么寿,真是笑掉人的大牙。而她呢?佯装不知,推诿闪躲,怎么伤人怎么来。好得很他咬牙切齿地笑起来,“我绝不去青州,我就在京师待着,看看裴臻能奈我何?”

毋望叹道,“汉王,我们爷并没有要害你的意思,你何苦执意留在京师?你迟迟不肯就藩,朝中大臣定然多有猜测,太子殿下也不能安心,难道你情愿削护卫,再贬庶吗?还是听我劝去封地吧。”

朱高煦转头深深地看她,“你可愿跟我去青州?我带你一道去好不好?只要有你,就是即刻去云南,给朱高炽守一辈子边疆我也绝无二话。”

他的眼里有殷殷的期盼,冷酷的脸也因柔情变得生动起来,毋望张口结舌,心下嘀咕,你替你们朱家守门户,却要来牺牲我,这是什么道理?随即道,“殿下莫要开玩笑,我已经嫁了裴臻,还怀了孩子,殿下说这样的话未免不合情理。”

他踏前一步执起她的手,急道,“只要你愿意跟我走,我一定当这孩子是亲生的,将来让他袭我的爵位也使得,你道好不好?”

她有些被吓着了,使劲抽回了手,拉下脸道,“殿下请自重,这种话往后别再说了,叫人听见像什么?皇后视我如亲生的一般,诸位哥哥就是我的亲哥哥,殿下这样有悖伦常。”

他渐次面沉似水,重重一哼道,“我从没有承认过,便是你名字进了玉牒也不能说明什么,咱们原是八竿子打不到的,就是做了夫妻也没什么。”

毋望生出了惧意,肚子里的孩子好像感受到了母亲的不安,一拱一拱躁动起来,她慌了神,忙捂着肚子在堤边的石凳上坐下,定了定神方道,“殿下若再唐突,我就去回禀皇后,叫她替我做主。”

朱高煦嘲讽一笑,“我母后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便是去告状又待如何,横竖我名声不好,满朝文武口诛笔伐,恨不得将我流放到天边去,我恶形恶状,多这一条罪责算得什么?妹妹……春君,我这一生从未和谁下过气儿,如今就算我求你,你跟我走吧,我定然善待你,善待你的孩子,绝不叫他受半点委屈,好不好?”

毋望白着脸道,“我瞧你是疯了,别人的老婆你也要,便宜爹你也肯做,你竟这么没出息吗?”

他一愣,低头看左手掌心那个小小的疤,缓缓抚摩,苦笑道,“你才知道?我早疯了,只是世上人人都可以瞧不起我,独你不能,别忘了始作俑者是谁?”说着伸手抓了她的腕子,狠戾道,“跟我走。”

毋望狼狈地被他拖起来,正待要挣,一道银光朝他的膀子袭来,逼他不得不放开手,抽出腰间金扇来挡,那银光一击未中,旋即挽了个剑花直往他面门而去,伴着飒飒风声,执剑之人怒不可遏,喝道,“朱高煦,你简直该死!”

毋望抚胸微喘,细看是裴臻来了,一袭钩金描翠的长衫,广袖在缠斗中猎猎作响。

朱高煦恼怒,顺势金扇一圈,解开他剑上所发出的沾黏之劲,一覆一按,剑扇相交,“当”的一声,溅起一簇火星来。

裴臻盘开金扇,一记劈空掌打去,剑锋斜斜划过,竟将他衣裳划破,朱高煦一惊之下慌忙倒跃几步,复折扇一张,向裴臻握剑的右腕划去,哪知裴臻身形极快,横掌如刀,一个旋身,五指对准金扇,力贯指尖猛插过去,只听喀嚓一声,竟然洞穿了乌金锻造的扇面,余劲未减,指锋在朱高煦肋下一戳,登时戳得他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似乎只是眨眼之间,胜负便已分晓,朱高煦身形歪歪斜斜倒窜几步,勉强支持,被后面赶来的侍卫扶住。

汉王仪卫正几欲拔刀,叱道,“裴太傅,你好大的胆伤了王爷,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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