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已经牺牲的丈夫,沈云还从来没有与一个陌生男子如此靠近过,而此刻,两人的脸相隔不到五公分,近得能闻到对方身上的气息。
男子身穿着一件泛着油光的毛皮制服,外表是一种很浅的灰白相间色,深灰色的金属拉链上刻着一个小小的“漢”字,头戴一种奇特的圆盔,与日寇的钢盔不同,盔沿向外伸展出一块厚厚的边檐,整整围了一圈,头盔下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肤色居然比她们这些女子还要白,眼睛被一付墨色的眼镜给挡住了,厚实的嘴唇紧抿着,身体随着射击的后座力,发出一阵阵抖动。
实际上,刘开放有些恼怒,明明让她们趴下,可这些女兵不知道为什么先是愣了一会儿,接着又只是蹲在地上,如果敌人反应得快,这会子早就被打成马蜂窝了。
可他现在没有时间解释,手中的转轮式榴弹枪在数息之间打空,六发破片杀伤弹平均分给了三个方向,甫一打完,他将空枪塞到离着最近的一个女兵怀里,一边拿起挂在肋下的嘉成二十七年式连发枪,一边语速极快地说道。
“我身后有一条绳子,攀着它泅渡过河,不会游就拉着拖过去,快走!不想活了么。”
怀里突然被塞了一个重物,沈云下意识地一看,正是男子之前所用的发射器,样子有点像是大号的左轮手枪,只是转轮大得惊人,还没反应过来,男子的气息便扑面而来,那是一种甜甜的香气,让她有种莫名的恍惚,明明是个男子,怎么处处都比女人还要精致。
被男子吼了一句,沈云马上意味到了不对,赶紧拉着姐妹们低头跑到男子的身后,果然看到一根绳子,从河对岸直直拉过来,就架在冰冷的河水上面。
“下河!”
几个受伤的姐妹被排在了前面,她们毫不犹豫地冲进了水中,缘着绳子向对岸泅去,沈云一边招呼她们,一边抽空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男子半蹲于地,正从身边的一个大口袋中拿出几个长方形的盒子,掰开盒子下面的撑脚,将它们一一摆在雪地中,呈一个外八字的形状。
“八嘎,掷弹筒,她们居然有掷弹筒!”
突如其来的爆炸不仅让女兵们呆了片刻,也让在后面观战的徐富地和河本雄一等人懵了圈,明明已经弹尽粮绝走投无路了,怎么突然有了重火力,还出现在自己人最为密集最没有警惕的时候,不用看战场,他们也知道这几次轰炸的伤亡有多惨重。
“噎,怎么多了一个人?”徐富地的话提醒了河本雄一,他马上观察到了同样的情况,在女兵们的身边,赫然多出了一个身影,虽然看不清长相,可是从穿着和外形来看,与那些衣衫褴缕的抗匪有着本质的区别,那种皮衣的样式,很像是帝国空军的制服,而头盔却有几分英美的样子,人是从哪里钻出来的,他不自觉得将镜头转向了河对面,也只有那里才是观察的盲点。
该死,女兵们有接应,而且她们已经在过河了。
“开枪,开枪,一个都不要放过!”
河本雄一有些气急败坏,刚才的爆炸让他损失了那么多英勇的帝国军人,就算真得活捉这些女兵也难抵得过,此刻,活捉什么的已经完全不在考虑之内,杀死她们,再来写一份报告,夸大一些敌人的火力才是脱身的最好办法。
其实不必他下令,前线的士兵早就有了这样的想法,只是被爆炸的杀伤打得晕头转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罢了,再加上那些日军并不是关东军野战军团,不过是地方守备部队,素质上始终要差一些,饶是如此,短暂的混乱过后,一些士兵已经重新端起了枪,指向不远处的那个黑色身影。
“哒哒哒”
没等他们拉开保险,一阵欢快的声音响了起来,富有节奏的韵律伴随着死亡的气息,密集的弹雨将冲在最前面的几个鬼子士兵打成了不住颤抖的火鸡,更是将他们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彻底打散。
机关枪!
没有人敢于直面这种大杀器,那意味着无数生命的消失,在两把嘉成二十七年式的打击下,无论是伪满军还是鬼子兵全都忙不迭地往躲避,纷纷寻找障碍物或是原地趴下,这样一来,更是让他的射击如鱼得水,不到百步的距离上,这么密集的队形,简直配合得天衣无缝,哪怕用不着瞄准,也会有极高的命中率。
三十发弹匣很快打空,刘开放一边抽身后退,一边从腰间拔出备用弹匣,左右互搏般地装在枪身上,不知不觉已经退到了沈云的身边。
“快走,他们要追上来了。”
不用他提醒,女兵们也在拼命地向前游,第一个下水的林秀芝,忍着钻心的疼痛,在冰冷的河水中忽隐忽现,如果不是绳子的牵引,以及活命的希望,早就沉到河底了,在她们不懈的努力下,终于一个接一个地爬上了对岸。
沈云推着年龄最小的王惠民游在最后,当她们到达河中心的位置时,已经无法踩到地了,整个身体半浮在水中,必须要拉着绳子划过去,就在她奋力划动手臂的时候,背上突然间像是被人猛地推了一下,一朵血花冒出水面,中弹了。
“指导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