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云宫内,愁云惨淡。宫内主妃病倒,两位同居的贵嫔也齐齐病在榻上。全宫上下,都是哀容,不复往常的欢声笑语。
德妃躺在锦榻上,眼神木然地盯着窗棱上的雕花。她的宫殿取自祥云满天,紫气东来之意。如今祥云还在,紫色已逝,空余怨气。
她所出的大皇子跪在母妃的榻前,悲痛地哭着,“母妃,母后这是拿您开刀…”
“住口,她算哪门子的母后!”
“母妃,儿臣错了,您别生气。”大皇子赶紧改认错,“儿臣不想叫,是那女人前两日把儿臣和皇弟们一起召齐,逼着儿臣们叫的。”
“那毒妇,安敢如此…皇儿…是母妃无能,护不住你皇弟。”德妃咬牙切齿,连脖子处都梗出青筋。“母妃好恨哪,你皇弟才六岁啊…那恶妇司马昭之心,简直是丧心病狂…”
德妃死死地攥着大皇子的手,指甲掐进大皇子的肉里。她哪能不明白皇后的意图,整个宫里就她生了两位皇子,位份最高。只要扳倒了自己,其余的妃嫔不足为惧。
大皇子痛得皱眉,比起身上的痛,心里的惶恐更让他害怕,“母妃,她会不会对付儿臣…要不儿臣学二皇弟,出家当和尚算了。”
德妃惨白着脸,两行清泪不停地滚落,摇着头,“来不及了,皇儿…”
她的双眼翻着,直愣愣地盯着顶上的幔帐,“上一代皇室的悲剧,将会重演。皇儿可还记得你父皇是怎么登的基?”
大皇子身体抖了一抖,复燃起希望,“母妃,儿臣是大皇子,父皇当年也是。”
“不一样,国师断言皇后所出的才会是帝星,你…和你父皇不一样。”
大皇子嘴唇泛白,差点晕厥。“母妃…我们去求父皇。母妃,父皇会为我们做主的,皇弟和十一皇弟可是他的亲骨肉啊!”
德妃凄然地笑起来,眼里的木然害怕转为怨恨,“你父皇…那就是个废物,光会玩女人,什么都不顶事。他恐怕现在比你还害怕,害怕皇后一生下嫡子,他就要退位,说不定命都保不住。”
“母妃,父皇是一国之君,不可能会如此受人摆布,您莫不是危言耸听,在吓儿臣?”
“母妃也希望是自己想太多,可恨自己现在才醒悟。要是早些看透,你皇弟就不用死了。”
大皇子到底年轻一些,带着少年人的气盛。见平日里风光无限的母妃变得如此,不由得恨声道:
“母妃,那儿臣还当什么大皇子。不如做个平头百姓,尚且能护住妻儿…国师权利再大,不过是个臣子,儿臣就不信,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还能反抗不成?”
他还欲再说,德妃一把捂住他的嘴,惊恐地四处张看,“皇儿…隔墙有耳,要是被人听去了,传到国师的耳中,怕是…”
大皇子挣开她的手,“怕什么,大不了一死…反正迟早都逃不过…”
后面那句话,他的声音明显低下去,带着悲恸。
德妃心如刀割,像被千万把尖刀齐齐刺进心窝一般,鲜血淋淋。对付一个乡野屠夫家的女子,她自是有千万种阴毒的法子。但是对方是天降福星,背靠国师。她真要是动手,恐怕没弄死对方,就被国师给弄死了。
想到这里,她挣扎着爬起来,死死地抓着大皇子的双肩,“皇儿,你答应母妃,不可以轻举妄动…国师在看着呢。”
“母妃…”大皇子被她语气惊到,吓得发抖。
“你答应母妃,快…快答应母妃…”
“母妃,儿臣答应您。”
得到皇儿的保证,德妃颓然地倒在榻上,连说了两个好字。她绝望地睁着眼,看着自己的大儿子。小儿子已死,大儿子千万不能再有事。
“皇儿,你先回去,母妃乏了。”
大皇子帮她掖了一下锦被,听话地离开。
一息香后,德妃猛然坐起,唤来自己的宫女,去请各宫的主子来议事。
可是没过多久,宫女垂头丧气地回来,禀告说各宫的主子们不是托病就是称有事,没有一个愿意前来。
德妃无力地挥了一挥手,让宫女出去。宫女一离开,她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下去。人人要自保,哪里会在这个时候沾上祥云宫。她苦笑着,笑她们傻,笑着笑着,泪流满面。
她不过是个深宫妇人,按理说历朝历代,皇子们的事情皆由陛下亲自做主,后宫不能干涉。但她的好陛下,被一个乡野屠夫家的女人给拿捏得死死的,这都多少天没有召幸过后宫的妃嫔。
那人哪里指望得上,说不定等皇后诞下嫡子,他自己的死期都到了,哪里还会管皇子们的死活。
德妃空洞的眼睁着,她恨自己现在才看清楚。还不如惠妃聪明,早早把二皇子送到寺中,逃出一条命。
早前,她一直被迷了眼。以为自己生的是大皇子,无论是上一代的规则,还是无嫡立长的千古法则,她的大皇子都应该是下一代帝王。
可笑的是,一切都是她自以为是。
就算是当了皇帝又如何,不过是多一个像陛下一般只顾吃喝玩乐,不理朝政的傀儡罢了。
她唤自己的宫女进来,替她更衣梳妆。既然请不动别人,那她亲自走一趟,点醒一下还在做梦姐妹们,要是再不拼力一争,等皇后慢刀子割肉,她们一个都逃不掉。
与皇宫一墙之隔的国师府里,闪过一条黑影,落在一座高阁之上。
高阁中,一袭黑袍的男人迎风而立,他宽大的袖摆像两只黑色的翅膀,振翅欲飞。他如黑鸦一般站着,窥视着这天下的苍生。
黑影跪在男人的面前,低声禀报。
夜幕像一张巨大的黑幔,压压的乌云遮住月亮,连半颗星星都不见出来。黑袍男人与夜色融为一体,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蠢妇,真是活得不耐烦了。”阴冷暗哑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的突兀森寒。
“大人,可要属下等出手?”
黑袍人一挥大袖,扫起一阵狂风,跪在地上的黑影像是倾刻间被冰封住一般,动弹不得。
“不用,蠢人有蠢人的好处,如此一来,倒是省了本座不少力气。”
黑影垂着头,牙齿冻得咯咯响。黑袍男子像是一无所觉般,转身下了高阁。他的脚步很轻,像羽毛一般飘移下楼阶。但却发出清晰的声响,一声一声像是砸在人的心里,令人毛骨悚然,浑身发麻。
待黑袍人出了阁楼,他的面容才显出来,正是国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