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多么巨大的迷惘绝望,都只让朱聿恒沉浸了片刻。他很快放开阿南转过头,举起臂上□□,直射向扑来的第一条鲨鱼。
携带着轻微的气泡,弩.箭从鲨鱼的鳃射入,直刺内脏。
原本前游的鲨鱼,整条躯体一弓,上弹了足足半丈有余。深海之中无声无息,但鲨鱼那剧烈挣扎的姿势,让他们仿佛可以听见无声的哀鸣。
不等他们将目光从那条鲨鱼身上收回,第二条鲨鱼已向他们扑来。
朱聿恒举起弓.弩,待要再射一箭,阿南却将他的手按住了。
第一条受伤的鲨鱼在水中失控,横冲乱撞向他们前面那条。两条鲨鱼一起重重撞在他们身旁的高台之上。
与此同时,高大的台阙剧烈震动,让抵在墙上的阿南与朱聿恒维持不住平衡,差点随着水波往前冲去。
他们贴紧高台,抬头向上看去,只见上方青鸾再度喷出巨大的水波,将高台震得隐隐晃动。鲨鱼们被锋利的水波绞出好几道血淋淋的大口子。
鲨鱼嗜血,闻到血腥味后狂性大作,一拥而上撕咬受伤的同类,高台之上一时血腥弥漫,而这巨大的水流又引得青鸾发动,震声不断,无数散乱的青鸾波纹不断向着四方飞舞,场面一时可怖至极。
然而就在这混乱情景之中,阿南却朝朱聿恒一挥手,便向着上方游去。
高台上的鲨鱼还在互相撕咬,那些振动的声波让它们陷入疯狂,只顾着凶性大发。
弥漫的血液遮掩住了他们的身影,趁着青鸾的力量被鲨鱼们所牵制,阿南与朱聿恒强忍着胸口气血翻涌的疼痛,贴着台面的云纹石板向前游去,终于到了四面佛的脚下。
他们掏出气囊,吸了最后一次气。气囊内的气体已浑浊不堪,即使吸了好几口,胸口的烦闷也得不到缓解,不足以让他们维持下去了。
阿南憋着这最后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直起身子,检查这四面佛的机关。
盘旋在佛身上的青鸾,立即感觉到了有人接近导致水流异常,只听得轻微的擦一声,青鸾旋转过来,向着他们发出攻击。
阿南却毫不迟疑,翻身借着水的浮力向上跃起,踩在了青鸾的冠羽上。
那青鸾虽然在四面佛的周身圆转如意,但毕竟是青铜所制的死物,脖颈虽能做出抬头低头的动作,但范围并不大,被阿南踩住头部正上方之后,只向着前方乱喷了一气,便呆呆停了下来。
阿南抬头一看,上方原本纠结乱斗的鲨鱼已撕尽了那几条重伤的同类,此时所有鲨鱼都盯住了站在青鸾头上的她,似是准备攻击向共同的目标。
阿南站在青鸾上,紧贴四面佛站着,身边无遮无拦,一旦鲨鱼扑向她,便绝无任何办法躲避。
她足尖绷紧,脑中飞快考虑自己该往何处躲避。
正在此时,眼前一道朱红身影闪过,引动了青鸾立即旋转,也让鲨鱼的注意力立即被吸引走。
那身影是朱聿恒。他看到阿南处于绝境,便奋不顾身游出来挡在了她的面前,也引开了鲨鱼的注意。
眼看水波纵横着冲向他的身躯,但朱聿恒对万事万物的计算能力何等超卓,片刻间便计算出了那青鸾水波覆盖的范围,一侧身险险避过,反而是扑向她的那些鲨鱼被割出几道血口,一时水下又是一片挣扎波动,引得青鸾攻击更急。
阿南从青鸾头顶跃起,直扑向四面佛,踩着佛像飘飞的衣袖与肩膀,直上他的头顶。
她知道大佛的身躯内,必定隐藏着驱动青鸾的机括,可如何打开大佛,却是个难题。
她转头看向朱聿恒,他正在鲨鱼群中左冲右突,在躲避鲨鱼攻击的同时,还要躲避后方青鸾的锋刃,正左支右绌。
但阿南还是不得不让他分心,对他打了个手势。
朱聿恒在千难万险中回头看见她的手势,迟疑了一下,左手搭上了右手的弓.弩,去解捆绑在臂上的绳索。
侧方的鲨鱼向他袭来,张大嘴巴露出口中森森利齿,眼看就要咬向他的肩膀。
朱聿恒却不撤身急退,反而向旁边疾冲而去,让自己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阿南见状大急。但她如今身在大佛之上,一旦脱离这片距离便会处于青鸾的攻击范围之下,到时与朱聿恒二人一起身陷险境,只会让局面更加糟糕。
因此她只站在佛顶之上,遥望着朱聿恒,急切关注他的踪迹。
却见朱聿恒在水中的轨迹无比怪异,左右冲突上下横滑,看起来竟似完全没有规律可循。
等令阿南稍稍放心的是,虽然他在水中的轨迹十分怪异,但至少鲨鱼和青鸾的风刃并未触及到他,他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而且在躲避鲨鱼与风刃的同时,朱聿恒还在百忙之中解下了自己臂上的弓.弩,终于向着她抛了过来。
阿南向上略略跃起,一把抓住弓.弩,再看了他最后一眼,才发现他始终紧盯着水流的走向与波动,在躲避鲨鱼的同时,他甚至还带动鲨鱼的游动,搅动大股水流,使得那部分水流巨大激湍,牵引青鸾的攻势直击鲨鱼。
这借力打力的方法,需要极为精确的计算,而他,在这样混乱的水下,在这样艰难的情况下,做到了。
阿南的心口微震,脑中一瞬间闪过一个念头——如果阿琰从小和自己一起受训练的话,他是否也能成为一个三千阶呢?
可惜局势间不容发,她只考虑片刻,便飞快转过头去,将手中□□的箭矢拆出,一把挑开佛像额头的鸽血宝石。
光滑无痕的佛头,机关口只能隐藏在宝石之下,她看着显露出来的小洞,知道自己猜对了。
弩.箭探入佛像额头,试探里面的机关,以箭尖轻微的停顿与滑动为凭,她的脑中迅速画出隐藏在佛身体内的机关,并且准确地寻找到薄弱处,往勾连处一挖一撬,便扳开了螺髻。下方大约半丈处,正是大佛的腹中,有石制的机械轮杆在牵引制动,指挥着青鸾左旋右转,进行攻击。
杠杠顿挫,棘轮运转,机括旋转。许是因为怕在水下生锈,而金银的硬度又不够,因此所有机械与山下的房屋一样,采用了石制的机关。而为了减少磨损,大部分部件由石头所制,但最关键的中心点都由水晶制成,光滑且极其耐磨,它们在水下已经磨得圆润,运行起来异常顺滑,难怪青鸾的攻击能圆转如意。
如今她的弓.弩只剩下最后一支箭,这一箭射出若不能击溃最关键的那一点,他与朱聿恒今日必死无疑,绝没有逃出这里的生理。
她定了定神,转头瞥了朱聿恒一眼。
他的周身裹满血雾,鲨鱼们弥漫的鲜血已经将海水染成了深紫色。而他在这深紫之中纵横来去,手已经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口鼻,显然因为缺乏呼吸,正在苦苦忍受窒息的疼痛。
不能呼吸会使人无法思考,他如今已无法再引诱鲨鱼往青鸾的锋刃撞去,更无法驱赶鲨鱼制造水波来影响青鸾,只能凭着下意识的身体反应来躲避这两股致命的杀机,在重重危险之中艰难支撑。
阿南再看了一眼,便转过头去,一心一意盯着下方的机括运转情况。
胸口闷痛,窒息似乎要撕裂了她的神经。但阿南始终一动不动,静静等待着那一个关键性的空隙出现在自己面前——无论多么精巧的机关,都必须留下一个眼,不然没有空隙可供运转。而一旦她找到了这个眼,抓住了这个机会,就能让整个机关彻底瘫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