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天不亮, 张向阳就跟大哥冒着雨驾驴车到县城。
这驴车没有棚顶, 所以两人身上都穿着蓑衣。
到了蔬菜公司门口已经有许多人在排队。
两人直接从后门进去, 年轻科长似乎很少起这么早, 坐在椅子上, 眼睛半眯在一起, 嘴里哈欠连天。
看到他们过来,科长略有些责备,“你俩速度咋这么慢啊?不是说五点的嘛。”
张向阳看了眼墙上挂钟, 上面显示四点四十分。
科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略有些尴尬,挥了挥手道, “赶紧走吧。”
张向阳和大哥共同抬着一麻袋花生。
这鲜花生一麻袋至少要有两三百斤。他们一共装了两袋过来, 走了两趟才把麻袋搬过来。
张向阳也不知道这年代有没有磅秤,但是科长手里拿的是杆非常粗的勾称。
科长给他们找了根如婴儿手臂粗的棍子, 两人抬着, 科长拨秤砣。
“两百六十二斤”
“两百八十一斤”
科长把称放回原处, 回到里屋开始拨算盘, 张向阳先他一步报出数字, “一共是五百四十三斤。每斤一毛一, 那就是五十九块七毛三分钱。”
科长抬头扫了他一眼,有些不信,又低头笨手笨脚地拨弄起来。
加法用的是算盘, 乘法用的是纸笔。科长抬眼看他, “你数学还挺不错的啊?”
张向阳谦虚地道,“也就是初中水平,刚好学过。”
科长哼了一声,“初中生就这么嘚瑟,还真符和你们乡下人的做派。”
就冲这一句话,张向阳就不喜欢他了。
乡下人怎么了?乡下人吃你家大米了。
不过他虽然不高兴,可面上却没表露出来。他固然可以跟对方争口舌之争,可如果他睚眦报复,那生产队的几千斤花生咋办?
接过对方的钱之后,张向阳冲他道谢,就直接出了房门。
可把科长气得够呛。原本称重这活,根本不需要他。他也是看上回这小子挺有趣,想跟他结交结交,就当是寻个乐子。
可谁知,对方居然如此不识抬举。用完人就丢,连句客套话都不说,真是太没有眼力见了。
“大哥,咱们去城北的蔬菜公司看看吧?”张向阳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
张向民调转车头,等车子平稳了才道,“你是想多找几家?”
张向阳先是点头,随即又问道,“咱们生产队的花生是不是挺多的呀?”
他大哥常常听他爹在家里念叨,自然知道的比他多。
张向民点头,“那当然!咱们生产队有一半是沙地,当然是种花生比较多。还有几百亩没收上来呢。”
张向阳沉吟片刻。
蔬菜公司里的蔬菜多数都是乡下供销社从乡下收上来的。
收的时候要好几天,运输也要花时间,到了公司又要花时间。所以运到蔬菜公司里的蔬菜已经打蔫了。稍微嫩一点的菜直接烂了,造成了极大的浪费。这也是统销统购的一大弊端。
就像湿花生容易发霉,所以供销社是不收的。
“如果咱们都卖湿花生,这样可以省了不少事儿,钱也没少赚,不是更好嘛。”张向阳想了想道。
张向民一想也是,“听你的!”
怀江县的蔬菜公司一共有五家,遍布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除了城南的这家要了五百斤,城中这个要的最多,直接要了一千斤。
张向民听到三弟的汇报,喜得一个劲儿搓手,“这一次就卖掉三千斤,三弟可真厉害。”
张向阳笑笑,“昨天雨下得有点大,我担心身上淋湿了会生病,就没来这边问问。真是失策了。”
张向民忙道,“哪能怪你。如果淋湿了,你那五十个工分还不够医药费的。如果咱爹怪你,我会帮你求求情的。”
张向阳朝大哥道,“大哥,你不能跟我爹说,我是因为偷懒才没来这边问的。你就说,我第一次没成功,那些人见城南这家花生卖的好,眼馋了,我再上门的时候,他们才定的。”
张向民哭笑不得,“哎,你真是把咱爹的性子摸得透透的。”
他爹最讨厌不勤快的人。如果知道三弟连问都没问,肯定会劈头盖脸骂他一通。
张大队长听说又卖了两千五百斤,立刻招几个队长去准备。
这湿花生从藤子上摘下来,还要把外面的泥土清洗掉。所以花的时间比较长。
“爹,我先去补觉了,明天我跟大哥一起去吧。”张向阳打着哈欠。
张大队长脸色稍霁,点了点头。
一队队长看到他还是这副冷淡样子,看了眼张向阳的背影,“大队长,我看向阳这孩子不错,嘴皮子利索,是个能干人。你呀,对他也别太苛责了。”
张大队长没说话,瞅了瞅外面的蒙蒙细雨,“如果明天他们花生卖得不错,咱们是不是该安排人去底里拔花生啊?”
一队队长想问,要是生病了,咋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