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王戎并王衍低调的亲自驱车前往了卫家府邸，
从卫玠口中了解到了事情始末的卫老爷子，已经在书房等候他们多时。茶水点心，寒食温酒, 哪怕对方此行所为的不是做客，卫家也还是把待客之道做到了极致。
这里必须要说一下，寒食就是冷饭，这不是要故意怠慢客人, 反而是考虑周全的一种表现。
众所周知, 魏晋时期时期的世家名士，多有服用五石散的不良嗜好。而五石散药性极热, 药力发作后, 会给人造成一种五内俱焚的感觉，所以要“冷将息”, 也就是冷处理，术语叫“散发”，应对的办法之一就是吃寒食。所以五石散又叫寒食散。
“散发”的另外一个办法, 却不是冷处理了，而是要喝温酒，必须喝温的。若直接饮用冷酒, 后果就是裴楷的族亲裴秀的下场。
裴秀也算是个对于我国古代比较有贡献的科学型的人物了, 他开创了中国古代地图的绘制学, 被国外学者称为“中国科学制图学之父”, 与古希腊著名地图学家托勒密齐名。（引自度娘）
但就是这么一个极其优秀的人才, 却在四十多岁的时候，就早早亡故，死因就是在吃了五石散后，又误饮了冷酒。最可怕的是，裴秀喝完冷酒后，也并没有当即死去，而是被寒热病生生折磨了几个月，他去世前已经神志不清了，在家里大呼小叫，形若疯癫，一代才子，死的如此可悲，呜呼哀哉。
未免这样的悲剧再次发生，各世家对“散发”就特别注意了。
卫玠当初劝王济戒掉五石散的时候，也举过裴秀的例子。裴秀生前，不知道吃了五石散不能喝冷酒吗？不可能吧？但他还是误饮了。为什么？因为服用五石散后整个人都会极其亢奋，根本控制不住想法。不说自己主动误饮，只说若有人恶意加害，简直防不胜防。
五石散不吃不会给人造成什么影响，吃了反而坏处多多，那为什么还要吃呢？就为了显出一种只有世家才能吃的优越感吗？
那如果你买了五石散，却不屑于吃，且不是更能显出你的有钱？
卫玠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这才让王济和卫家众人，放弃了五石散。在晋疾医的帮助下，统统彻底艰难的戒掉了这个不良嗜好。无论男女，也不管老幼。
但卫玠的整个社会，却并不会仅仅因为王济和卫家的戒散，而有所改变，爱吃五石散的还是会吃的忘形忘我。
未免王戎和王衍是吃了五石散过来的，卫瓘便让下人准备了“散发”的东西。
事实也证明了卫瓘的前瞻性，王戎没吃，但王衍却high了。在来卫家的路上，还特意多步行了些路程，全当“行散”了。“行散”这也是吃了五石散后“散发”的办法之一。魏晋名士的不少小故事里，都和行散有关的典故，暂不多表。
卫玠真的很想劝忘年交王衍也戒了五石散，可惜，他们的关系还没有到那个份儿上，卫玠轻易开口，不仅不会帮到王衍，反而容易惹得王衍不痛快。
当王衍吃完整整一碗冷食（“散发”时一天七八碗饭都是常态）后，会议终于开始了。
这是一个局限于卫王两家内部，唯有核心人士才能够参与的核心会议，具体与会人员五名：王戎、王衍、卫瓘、卫恒以及……卫玠。
王衍挑眉，虽然这事卫玠算是知情人，但是，在大人们讨论后续的处理手段的时候，卫玠这个年纪的，就不太适合参与了吧？好比他的儿子王眉子同学，虽然也看出了玉佩的不对劲儿，但他却还是没带他来，也不让他打听太具体的事情。甚至连众所周知的卫家的准继承人卫璪都没有出现，卫玠为什么能坐在这里？这卫家到底在搞什么？
卫玠双眼微微眯起，唇角上翘，给了王衍一个大大的笑容。
妈蛋，美人计对我没用，我跟你说，知道我的内心有多坚，擦，还笑……好吧，如果卫玠只是作为赏心悦目用的花瓶，坐在这里增加环境的美感，也不是不可以。毕竟任谁看见卫玠的心情都会很好，还能让这间充满了卫瓘个人古板特色的书房，稍显生动活泼。
王戎决定忽略他的傻从弟，直接对话卫瓘和卫恒，询问卫玠为什么在这里。
“小娘和东宫那位殿下的关系很好。”卫恒道。
卫玠端起茶杯，看了一眼他祖父。
“是三郎，”怂爹立马改口，小娘什么的，还是在心里叫吧，“三郎和太子殿下的关系很好，不管我们打算对广陵王殿下的‘厚爱’回以怎么样的‘感激’，我们肯定都绕不开太子殿下。而请太子殿下帮忙，势必需要三郎。”
卫瓘则道：“相信我，哪怕我们不告诉三郎整个计划，只告诉他需要做的，他也还是会以你们相信不到的办法猜到真相。”
“我已经试过无数次了。”卫恒默契接话。
事实上，不只卫恒，还包括卫恒的爹卫老爷子，只不过为巩固卫老爷子神机妙算的形象，老爷子瞒不过一个孩子这种事，就不太适合对外广而告之了。
“所以，这次还是省略这个毫无意义的环节吧。”卫玠笑。他不以为耻，反以此为荣。
卫玠努力这么多年，为的就是能有一个列会的参与权，他不会随便发表意见，但他觉得他必须具有最起码的知情权，这样才不会稀里糊涂。枣哥成长为如今的傻白甜，卫家的大人喜欢把所有的事情都做了，不让孩子知道，绝对要占很大的比例。
枣哥连宅斗都没怎么经历过，又怎么抵得住外面世界的冷风冷雨？
溺子如杀子啊。
王戎与王衍一起回头，将信将疑的看着卫玠。
卫玠端坐于原位，笑的依旧是那么人畜无害，仿佛都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比星星还要闪耀的属于人性的光辉。
王戎和王衍真的很难把这样的卫家三郎，与任何和“城府”、“狡猾”等有关的词汇联系起来。他们承认，卫玠在清谈玄学方面是个人才，才思敏捷，机辩早慧，小小年纪就已经能把王澄噎的半天说不上来一句话，也能把一些他看不顺眼的人戏弄的像是没头的苍蝇……哦，现在明白了。
王衍拂尘一甩，侧头对卫玠问了句：“我能替我那个傻弟弟问一句，他哪里惹到你了吗？”看来卫玠以前不是真的单纯反驳王澄，而是在故意找茬，他们竟然到今天才反应过来。
卫玠眨眨眼，无辜回看，一双黑眸就像是洗过的夜空，不染丝毫尘杂。
王衍捂着胸口想，卫玠长大了这还得了？他赶忙看向卫恒，帮助自己摆脱卫玠那张过于容易给人洗脑的脸。顺便用眼神问卫恒，能给点提示吗？
卫恒指了指衣服。
王衍这才恍然大悟，试着对卫玠道：“因为他总是裸着吗？”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不过，我确实比较关心他的身体健康，寒冬腊月的，多少穿上点吧。”要不然拓跋六修就真的要变成午夜凶灵了。卫玠一脸我真的很为王澄世叔着想的关心表情。
王衍却好像看到了一朵室内兰变成了霸王花，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内心里则在用血红的大字刷屏——【果然是因为这个！！！】
他以前怎么完全没有发现卫玠对此有意见呢？这样的伪装，这样的忍耐，卫玠这孩子有时候真的蛮可怕的诶……我喜欢！
王衍心想道，怪不得我们能成为五友呢，嘿嘿。
王衍故意逗着卫玠：“不过，现在是春夏之交啊。”
“春寒料峭。”卫玠早有准备。
“我会让他以后注意……不要再让你关心他的身体的。”
卫玠含蓄的低头，菱角上翘，还是那么的文弱温雅，甚至带着点孩子气的青涩害羞。白皙的脖颈没入交领右衽，显得整个人更加白皙纤细。一身楝花色的逢掖衣，就像是将朦胧的月色穿在了身上，举手投足间正应了那句龙驹凤雏。
“好看吗？”卫玠特意秀了一下他的新衣服，这是他最后和谢鲲决定出来的洛阳太学的新校服。
逢掖衣是孔子爱穿的一种服饰，袖子宽大的特色又很符合魏晋时下的流行，简直是将儒学与玄学结合的最佳典范。既保住了洛阳太学对儒家的坚持，也隐晦的不至于让玄学无法接受。讲真，以前卫玠一直以为古人穿衣服的款式蛮单调的，后来才发现其实是身为现代人的他太没有见过世面。
“说实话，你有穿什么不好看的时候吗？”王衍觉得就卫玠这脸，哪怕他红配绿都能引领新的时尚潮流，学卫玠披着羽衣的风气，如今已经席卷全国了。不过在王衍看来，那些人都不过是东施效颦，穿不出卫玠的一丝神韵。
王衍家有个远房侄子，因为家庭环境好，有些过于富态，也学卫玠弱不胜衣的披着羽衣……那画面美的王衍至今一想起来就辣眼睛。
“咳。”卫瓘不得不打断了卫玠和王衍诡异的谈话走向。坐在他眼前的真是他的孙子和这一代的清谈领袖，而不是哪家的闺中密友？再给他们点时间，是不是还要打算讨论一下傅哪种粉比较显得白又不伤皮肤？
傅粉？是的，不要怀疑，傅粉的风气在魏晋名师圈是十分流行的，这也是何晏引动流行后造的“孽”之一。
幸好卫玠本身够白，不需要傅粉。不对！打住！
“广陵王殿下意欲何为？”王戎开口，将大家的关注点终于集中到了本应该集中的地方。
这才这晚他们低调的聚集于此的目的，不是卫家到底谁才是下一代的继承人，也不是怎么穿衣打扮。
王戎开的这个口，也等于是默认了卫玠可以旁听。虽然年纪是小了点，但……王戎自己就是个人所共知的神童，王济舅舅当年对别人炫耀卫玠，就喜欢说我妹子似王戎早慧。王戎很能明白卫玠这种想要早早加入家族核心圈的心，他那个时候若有个开明的像是卫瓘这样的祖父就好了。叹，往事不可追啊往事不可追。
王衍则有闲心在心里默默给卫璪点了一排蜡，有卫玠这么一个弟弟，长得好又聪明，还是家里长辈的心头宝，卫璪没被比到土里，真是生命力顽强。
咳，说回广陵王。
实在是这家伙太好对付了，让人提不起什么丝毫如临大敌的危机感啊。
广陵王司马遹到底打算干什么，其实已经显而易见了。他想一女嫁两家，呃，不对，是一夫娶两妻。也不算是真的娶，他只是想通过一个简单的羊脂玉，就吊住朝中颇有权势的卫王两家，甚至也许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还有更多的被许以了羊脂玉的世家。
【广陵王一定去浙江或者深圳、广东深造过。】拓跋六修如是评价了广陵王的做法，批发搞的很专业啊，【不知道在X宝上买东西，看见是这三个发货地区的产品时要多加注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