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岫听着父亲的话语,默然不语。
“雨停了。”李林甫伸手感受着,抬头看着仍是阴云密布的天空道,“圣上快来了吧?”李林甫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侧着头看着儿子。
“父亲,还能善终吗?”李岫犹豫一番开口道。
李林甫脸色如常,如实回答道:“不能了,大势所趋啊,我有什么办法?”
李岫低头,似乎不想让父亲看到自己的表情。
“岫儿,为父给你讨个官职吧?”李林甫问道。
“父亲不是不想让我出仕吗?”李岫问道,带着嘲讽的笑容,“还把儿子的名字从出岫改为了岫。出岫,出仕,父亲为何开始想让我出仕,后来就不想了?”
“那时候为父还年轻啊。”李林甫道,“那时候我才是个芝麻大小的太子中允,那个时候有一个叫做源乾耀的侍中,和你舅父姜皎是烟亲,他的儿子想要为我求一个司门郎中的职位,可是源乾耀笑话父亲,郎官应有才干声望,哥奴也能当郎官?哥奴是为父的小名,因他一句话,为父只能做太子谕德。那个时候起,为父就想,总有一日为父要做到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看看那个时候谁还能笑话为父。”
“为父不择手段,一路往上爬,终于做了这一人之下的中书令。”李林甫道,“可是为父现在不仅被人笑话,还被人骂了祖宗十八代,背地里做成小人拿针扎,恨不得让为父早点死了。做官好吗?起码做为父这样的官,还不如回家种田。”
李林甫笑了笑:“我执掌吏部时,候选官员有一个叫做严迥的,他的判语中有‘杕杜’二字,我不认识出自《诗经》的这两个字,问那时候的吏部侍郎韦陟,这里的‘杖杜’是什么意思,闹出了笑话,可是那个时候韦陟当面只敢低着头不说话。还有一次你表叔父姜度得子,我给他写手书祝贺,为父也想附庸风雅,装个学富五车的读书人,故意卖弄了一句‘闻有弄璋之庆’,可没想到把‘璋’写成了獐子的‘獐’,你表叔父最爱挖苦我,当面说了出来,满堂的宾客都使劲憋住笑,为父那个时候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李岫笑了笑,道:“父亲的杖杜宰相、弄獐宰相就是这么来的。”
“是啊。”李林甫走到一个亭子里,做了下来,拂去另一个凳子的灰尘,拍了拍示意让儿子坐下,“那个时候为父虽然觉得丢人,但也觉得没什么,你们笑话我没本事,才学疏浅,那又如何?哪怕这些人随便拉出一个就比为父学识渊博,可不还得看着为父的脸色行事?可是后来年纪越来越大了,当官当的越来越久了,为父就不再瞧不起这些读书人了,只是觉得这些读书人不争气,为何满肚子的学问,就是不能用到官场上?用不到控制人心上?用不到治理国家上?我也恨我不争气,要是我早年能够多学些东西,也不至于现在什么东西拿不出来,一方面去找有能耐的人盯着他们做事,另一方面还要防着这些人给父亲背后捅刀子,难哟。”
“那父亲为何现在又让我出仕了?”李岫问道。
“世人皆知为父有二十五个儿子,二十五个女儿。”李林甫道,“我又不是专门的生娃的,能生的这数字这么恰好?这帮人傻不拉几的。这些人有亲生的,也有义子义女。岫儿,你知道那些义子义女是做什么的?”
“是为了给儿子和父亲的其他亲生子女们挡灾的。”李岫问道。
“对,也不全对。”李林甫道,“为父除了你的亲生子女也是用来挡灾的,他们都是为你一个挡灾的。”
“父亲!”李岫惊呼道。
“别着急大惊小怪。”李林甫淡淡道,“你以为为父死后就完事了?这偌大的中书令,没有一人能活下来。为父要是死了,圣上会管你们谁是亲生的谁是收养的?会统统杀了的。圣上不杀,也会有别人杀,那人是谁?李适之?还是新宠安禄山?还是……”
宰相府的老管家听一个下人传的消息,从远处走过来道:“宰相,圣上来了。离咱们府上还有千丈。”
李林甫嗯了一声,让老管家下去。
“岫儿,随为父来,为父给你讨一张护身符。”李林甫起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