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蔼蔼,沉淀了白日的焦灼,习习凉风从林间穿过,带来了夜的清凉。行进中的马车轻晃一下停住了,一人挑帘上了车,随即车轮再起,朝着前方而去。
窝在娘亲怀中的孩子揉着眼睛醒了过来,看到对面坐着的人后,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奚儿,过来坐这里。”拍拍身边的空位,武飞云无视佰茶的憎恶将奚儿拉到了自己的旁边,奚儿仰着脑袋看着他,嘻嘻笑道:“云叔叔今日回来得晚些,奚儿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武飞云从怀中掏出油纸包着的葱油饼递到奚儿的面前,看似随意却意有所指的说道:“云叔叔有很多事情要做,奚儿乖乖的陪着娘亲,等到了泾阳,云叔叔就每天带着你玩,好不好。”
“好!”奚儿高兴的接过葱油饼一口咬了下去,佰茶则心头一惊,看向了武飞云。
泾阳?那不是武氏的发家之地吗?相国府倒台之后,皇兄应该派兵肃清了那里,武飞云如今带人往那儿去是要做什么呢?莫非是还有残留余孽盘踞,想要趁机作乱不成?皇兄他知道吗?又或者他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
“呵,不用猜了,你的好皇兄根本没料到我还会回到这里,他现在恐怕在为与郑国的战事焦头烂额呢。是啊,谁让他好好的皇位坐不安稳,偏要从了心魔,放我活命去千里追寻孟白炎和姬无瑕,你怕还不知道吧,孟白炎与姬无瑕二人已经被分开,而始作俑者,正是你的好皇兄晋文帝。”
“你胡说!白炎和无瑕二人已经离开东都快一年了,姨娘来信说——”
“哈,哈哈哈哈。”武飞云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仰头大笑了起来,他的双手还抱着奚儿,眼中却透着戏谑和嘲讽直直盯向了佰茶:“你道你的姨娘为何一直都没有回到成乐去?不是她不想回去,是因为她跟孟昶龙那老匹夫一直被你的皇兄软禁在东都将军府里!呵呵,成乐的威武侯府啊——”语气一顿,武飞云透着几分愉悦垂下了头,用手擦了擦奚儿油嘟嘟的嘴,半晌,才慢条斯理的说道:“被抄了家了!”
佰茶的身子骤然一抖,脸刷的一下便白了。
不可能!皇兄他绝对不会这样做的!莫说自己还在成乐,就算自己不在那里,威武侯府也一直是忠心耿耿效忠于皇室的,姨父和白炎为大晋平定天下立下了汗马功劳,怎么可能就这样被抹煞掉!
“奚儿,过来!”声音突然变得严厉,佰茶伸手去拉奚儿,奚儿嘴里包着饼,被她那一拉差点跌倒,饼噎在喉间透不过气,小脸登时就红了。
“吓着孩子!”武飞云只手一捞把奚儿抢了回来,掌弓一抵,将卡住喉头的饼拍出,然后身子一弓带着奚儿出了马车去。
“把孩子还给我!”佰茶扑到车边声色俱厉的要孩子,一抬头才见奚儿竟十分害怕的趴向武飞云的怀中不敢与自己对视,她心中猛然一动,为自己方才的作为有了觉悟。
不,自己不该这么冲动,奚儿还小,他还辨不清是非曲直,在他的世界里对他好的人都是值得信赖的,就算是武飞云这样的大奸大恶之徒,在他眼里也是爹爹的一个好友,自己不该苛责他,指责他,甚至是伤害到他。
“奚儿,娘亲不是故意的……”为此时此刻无能为力的境地而痛苦,佰茶噙着泪水朝奚儿伸出了手去,奚儿喏喏的回头看了她一眼,有些委屈的撇了撇嘴,然后伸出了小手扑回了她的怀里:“娘亲不哭,奚儿以后再也不贪吃了。”
他哪成想到娘亲并非为了吃饼生气,只认为是自己贪吃惹了娘亲不高兴,是以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的葱油饼丢了下去,佰茶将他紧紧搂在怀里退回了马车,想了想,忍不住痛哭流涕。
武飞云说的都是真的吗?侯府被抄家了,姨父姨娘被哥哥软禁在东都,那白炎呢?他又在哪里?哥哥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皇上,夜深了,皇上该歇着了。”将桌上的灯烛拨亮了几分,小六子轻声唤了唤还在批阅奏折的那人。
郑澈轩看了看桌上的折子,揉了揉眉心。
“无瑕睡了吗?”
“回皇上,公子他……”小六子话说一半郑澈轩就明白了,他放了笔,站起了身,想了想,对着小六子道:“备一壶花酿,热一下,再弄几个下酒的好菜,不要宫里的口味,做无瑕喜欢的,送到祈年殿来。”
“是。”小六子匆匆离去,郑澈轩则出了正德殿,往了寝宫的方向而去。